彼时的西河城,今山西汾阳一带,正午的阳光炽热得仿佛要将世间万物熔化,高悬于天际,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走在街头,人就像被置于蒸笼之中,汗如雨下。对于化身孙婆婆的柳月圆而言,这份煎熬更是翻倍。脸上贴着的易容皮让皮肤瘙痒难耐,她满心恨不得即刻将其揭下,可理智却在耳畔声声警告:不行。
案子还未侦破,一旦暴露真容,极有可能遭遇不测,毕竟四处张贴的通缉告示依旧醒目,危险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她只能强忍着这钻心的痒意。 南市的青石板路,蒸饼铺的陶甑正蒸腾着袅袅白汽,恰似云雾缭绕。店家将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古楼子”(注:武周时流行的羊肉夹胡饼)整齐码放在榆木案上。
隔壁酒肆的布招随风轻摆,“河汾春”三个大字格外醒目。身着半臂褐衣的伙计正把新酿的干和葡萄(注:山西特产酿酒葡萄)缓缓注入青瓷瓮中,这葡萄虽源于西域,却已在汾州落地生根百年,成为当地酿酒的特色原料。 姚崇与孙婆婆悠然步入店内,姚崇扬声招呼道:“先来两个古楼子,垫垫肚子。”“好嘞,客官稍等。”店家热情回应,声音清脆响亮。 不多时,店家便端上两个热气腾腾的古楼子,满脸笑意地说道:“两位客官尝尝这口味,羊肉馅可新鲜了,今早刚剁的。”
说罢,他又指指一旁的汤,“这是河东麦醋葱花汤,送您二位的。” 姚崇与孙婆婆各自拿起羊肉夹胡饼,大快朵颐起来。“嗯,确实新鲜,好吃。”孙婆婆品尝着,赞不绝口。姚崇喝了口汤,也点头称赞:“这西河的晒醋酸度恰到好处,加上葱花,香气扑鼻。”
姚崇兴致颇高,提议道:“要不要来些胄汾酒?再添点烤牛肉?”“好,都来点。”孙婆婆点头应和。 店家很快便将汾酒和一碟烤牛肉片端了上来,说道:“客官,请慢用。” 姚崇一边敞开衣服散散热,一边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嚼着牛肉,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可孙婆婆却难受至极,早已汗流浃背,尤其是脸上,痒得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攀爬。
她只想赶紧吃完,找个阴凉的地方稍作休憩。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打破了店内的宁静。两名身着明光铠的骑兵疾驰而过,马鞍旁露出金漆木匣,一看便知是通往太原府的驿道急递。 紧接着,一队驮满货箱的马队缓缓停靠在蒸饼铺外,随后走进三个工匠打扮的男人。最后跟进的,是身着茜色襕衫的男子。
孙婆婆定睛一看,心中暗叫不好,赶忙侧过脸去。这四人中,有两个她认识,一个是王二柱,她心中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西河?另一个是负责“移栽采购花木验收”的赵九。 这时,只听赵九说道:“王二柱,这两百株‘王谢堂前燕’百年根脉牡丹,唯有西河首富林家祖园才寻得到,现在交到你手上,路上可得好好照应着。”王二柱满脸堆笑,连连应道:“那是,那是。”“我就不陪你了,吃好喝好,一会就上路吧。”
说完,赵九转身走出了蒸饼铺。 姚崇见状,掏出钱放在桌上,说道:“我们也走吧。”孙婆婆依旧侧着脸,紧紧跟在姚崇身后,生怕王二柱认出她来。 回到客栈,孙婆婆一跨进门,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在脸上挠了挠,一边快步走向里屋,一边大声嚷道:“实在受不了啦,我得把这玩意儿撕下来,透透气。”那语气,仿佛多忍一秒都是煎熬。 说完,她“嗖”地一下钻进里屋,“砰”地关上了门。约莫半刻钟,里屋传来一阵细微声响,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孙婆婆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