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鼬戏
书名:异物志 作者:苗疆公子 本章字数:2326字 发布时间:2025-09-26

  南宋绍兴年间,河北西路,安平镇。

  时值隆冬,北风卷地,吹得镇口那棵老槐树枯枝乱颤,呜呜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安平镇本是个寻常屯所,近月来却颇不太平。不是东家腊肉不翼而飞,便是西户晾的鱼干只剩空绳,更有甚者,夜半熟睡时,锅碗瓢盆无故自鸣,或被窝里突然塞进冰块,惹得人惊叫连连。

  起初只当是顽童恶作或鼠辈猖獗,可日子一长,种种迹象表明,作祟的绝非寻常之物。

  镇民们聚在祠堂商议,几个胆大的后生声称曾在月夜下瞥见一道细长黄影,快如闪电,伴着一股似骚非骚的奇特腥风。见多识广的里正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怕是惹上‘黄大仙’了。”

  黄大仙,即黄鼬,俗称黄鼠狼。此物生性狡黠,易通灵性,若得机缘,便可成精作怪。北方民间素有敬畏,称其“黄仙”,不敢轻易得罪。安平镇所遇的这位,显然是个道行不浅、且酷爱恶作剧的主儿。

  请来的和尚念经,那经幡夜里便被挂上了树梢;找来的道士画符,符纸转眼贴回了自家额顶。镇民被搅得寝食难安,苦不堪言。无奈之下,只得备下三牲酒礼,由里正带头,朝着镇外荒坟方向焚香祷告,祈求大仙高抬贵手。

  岂料次日,贡品原封不动,镇公所门口却堆满了各家丢失的腊肉鱼干,只是皆被咬了一小口,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印,仿佛那“大仙”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它不稀罕供奉,就是要戏弄众人取乐。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镇西头住着的孤儿小豆子,却与这“黄大仙”有了一段奇缘。小豆子年方十岁,父母早亡,跟着瞎眼的祖母过活,家境贫寒。这夜,祖母咳疾加重,小豆子冒寒去灶房想烧点热水,却见米缸旁蹲着一只毛色油亮、体型颇大的黄鼬,正捧着家里仅剩的一块杂面饼,吃得津津有味。

  若是旁人,早吓得大叫或操起棍棒。小豆子却只是愣了一下,见那黄鼬一双黑豆眼滴溜溜看着自己,并无凶相,反而觉得它肚子瘪瘪,甚是可怜。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你…你也饿了吗?饼子你吃吧,我…我再想办法。”

  那黄鼬歪头看了看他,竟似听懂了一般,三两口吃完饼子,也不怕人,反而凑近小豆子,用鼻子嗅了嗅他破旧的衣角,随即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自那以后,小豆子家再没丢过东西,偶尔灶台上还会多出几枚不知从哪儿来的野果或干枣。

  这日黄昏,一伙约摸二三十人的溃兵流匪,衣衫褴褛却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安平镇。他们显然是被逼急了眼的亡命之徒,一入镇便强抢粮食银钱,打伤反抗的乡民,扬言若不尽数交出财物,便要血洗全镇。镇民们聚集在祠堂前,面对明晃晃的刀剑,一片恐慌绝望。

  里正试图上前交涉,却被匪首一脚踹倒。眼看一场屠杀就要发生。

  突然,那匪首“哎呦”一声怪叫,手中钢刀“当啷”落地,双手猛地捂住屁股,原地蹦跳起来,模样极其滑稽。只见他棉裤后裆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冻得发红的皮肉,上面还有几道清晰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挠的。

  众匪愕然,还未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了。这个刚要举刀威胁,裤带莫名断裂,裤子滑落到脚踝;那个想去点火烧屋,刚掏出火折子,一股极腥臊的液体精准地淋在他头上,呛得他连连咳嗽;更有甚者,脚下凭空多出几颗圆溜溜的石子,摔得四仰八叉……整个匪群瞬间乱作一团,惊呼声、咒骂声、摔倒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只见一道灵动的黄影在人群缝隙、屋顶墙头急速穿梭,快得只留残影。它时而拉扯匪徒的裤脚,时而偷走他们的帽子,时而朝他们脸上放个臭屁——那屁异臭无比,闻者无不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是黄大仙!黄大仙来救我们了!” 有镇民反应过来,惊呼道。

  匪徒们何曾见过这等诡异场面,只道是撞了邪神,吓得魂飞魄散。那匪首更是面如土色,他强忍着臀部的疼痛和浑身的骚臭,隐约看见那道黄影停在不远处的石磨上,竟像人一般立起,前爪叉腰,黑豆眼里满是讥诮之色。

  “妖…妖怪啊!” 匪首再也顾不得许多,捡起刀,也顾不上裤子,带着手下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安平镇,连抢到手的些许财物都丢了大半。

  镇子转危为安,众人又惊又喜,纷纷朝着黄影消失的方向作揖叩拜。唯独小豆子,在自家破败的小院门口,看见那只大黄鼬去而复返。它蹲在柴堆上,舔了舔前爪,然后朝着小豆子点了点头,仿佛在告别,随即转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荒野中。

  小豆子跑回屋,发现灶台上放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碎银子,正好够给祖母抓药。他握着银子,望向窗外,心中充满感激。

  里正带人清理匪徒遗落的物品时,在匪首丢下的一个褡裢里,发现了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匕首寒气逼人,显然不是凡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刀柄上镶嵌的一颗暗红色宝石,那宝石内部,似乎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游动,看久了竟让人心生烦躁。里正虽不识此物,却本能地觉得不祥,连忙用布层层包裹,小心收藏起来,心想日后若有过路的能人异士,定要请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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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谱诠释:

  · 妖物:黄鼬精(精怪·亦正亦邪) ·出处: 黄鼠狼成精之说在北方民间流传极广,常被称为“黄仙”、“黄大仙”,其性狡黠,亦善亦恶,多有作弄人亦能助人的传说。本章取其“戏弄”之本性,演绎其由恶作剧到因孩童真诚而出手救赎的转变。 ·本相: 由年深日久的黄鼬修炼成精,体态较寻常黄鼬更为硕大灵巧,毛色光亮。天性喜好戏弄生灵,以此取乐或修炼,手段千奇百怪,如偷窃、制造噪音、幻术迷惑、释放恶臭等。其行为逻辑难以常理度之,多凭一时喜怒。虽常惹麻烦,但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有时亦会知恩图报。畏惧真正有道行的法术或蕴含正气之物。 ·理念: 精怪之心亦通灵,一饭之恩解危局。 本章通过黄鼬精的前后行为对比,展现了精怪世界的复杂性。其最初的恶作剧源于天性,而非纯粹的恶意。孤儿小豆子出于本心的善良(分享食物),触动了黄鼬精灵性中知恩图报的一面,从而在镇子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故事表明,即便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精怪,亦能分辨善恶,有时真诚与善意比武力或法术更能化解危机。而匪首匕首上那蕴含不祥气息的宝石(灵蚀伏笔),则暗示着更大的危机潜藏在寻常祸乱之后,为整体主线埋下草蛇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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