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内,比外面更加森严,偶尔还有巡夜太监提着宫灯走过,昏黄的光给周边的事物拉扯出长长的影子。
顾迟对宫内的布局了如指掌,他带着林澈避开大道,悄声无息的朝着冷宫的方向潜行。他们绕过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宫殿,最终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的景象与之前的光鲜亮丽截然不同,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霉味和木头腐朽的气味。一扇斑驳的朱漆小门虚掩着,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显然许久未曾有人开启。门外只有个小太监看守,此时也是背靠冷宫外墙打着鼾,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顾迟指了指那扇门,用口型无声地对林澈说:“到了。”
冷宫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这里简直就像块未开发的荒地。残破的石子路在草丛中若隐若现,通向深处几座破败的殿宇。风穿过破损的窗棂,还会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声响。
顾迟没理会那熟睡的小太监,率先迈步进去,他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避开脚下的枯枝,以免发出任何声响。林澈紧跟其后,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里的阴森气息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
他们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一座看起来稍微完整一些的殿宇前。殿门紧闭,但从门缝处能看到里边儿有着微弱的烛光。
顾迟贴在门上,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对林澈比了个手势,示意里面有人。他没有选择推门,而是绕到殿宇的侧面,找到一扇破了洞的窗户。窗纸早已残缺不全,透过破洞,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殿内空旷而简陋,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虽不合身但能看出不管是头发还是衣裳都很干净齐整。那身影此刻正埋头于什么东西,桌上那根燃烧了不到一半的蜡烛,便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屋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猛地一僵,随即以一种与他瘦弱身形不符的敏捷,迅速将桌上的东西扫进怀里,并吹熄了蜡烛。
整个大殿,瞬间被彻底的黑暗吞噬。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满了殿宇的每一个角落,连同窗外那点微弱的月光也被隔绝。周围只有风穿过破窗时发出的呜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澈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顾迟的手臂。顾迟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到,并示意他保持安静。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站在窗边大约有半炷香时间,顾迟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选择破窗而入,而是绕回了正门,抬手,在斑驳的门板上有规律的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异常清晰。顾迟没有再敲,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林澈则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屋内是漫长的死寂,就在林澈以为里面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
“谁?”那声音似乎还处在变声期,听不出男女,但充满了戒备。
“故人。”顾迟开口,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既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解释来意。
门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比直接报上名号更让人捉摸不透。林澈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瘦小的七皇子此刻正紧贴着门板,绞尽脑汁地猜测着外面的人究竟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许久之后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门栓被缓缓抽开的“咯吱”声。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双黑亮的眼睛从门缝里警惕地望了出来,带着审视和探究,先是落在身形高大的顾迟身上,随即又扫向他身后的林澈。
“我不认识你们。”楚云深的语气冰冷而疏离。
顾迟并未因对方的冷淡而生气或退缩,他平静地回视着那双眼睛,淡淡开口道,“殿下认不认识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带殿下离开这个地方。”
门内的人因顾迟这话眼瞳骤然收缩,握着门板的手指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楚云深盯着顾迟的眼睛,似乎想从对方眼睛里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
“离开?”
门缝里的那个声音小声重复了一遍,他握着门板的手指松了松,随即又收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睡了,请你们离开。”话音未落,楚云深便要将门合上。那扇破败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就在这时,顾迟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抵住了门板。门内的楚云深使出全力试图关上那殿门,可门板依旧是纹丝不动。
门缝里,那双警惕的眼睛染上怒意,再次对上顾迟隐藏在夜色下的眸子。顾迟撤回了抵着门板的手,退后半步,向对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北境大将军,靖远侯顾迟。”
门内推门的力道瞬间消失了。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许久,门内才再次传来声音,这一次楚云深没有再装傻。
“……你想要什么?”
林澈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他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顾迟的背影。他也很想知道顾迟此时会如何作答,难不成是给对方画一张宏伟的大饼?
“我想要的,殿下还给不了,但殿下想要的,我能给。”
这句回答将被动化为了主动,把“我需要你”,变成了“你需要我”。主动权在这一瞬间,被悄然置换。
楚云深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在黑暗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里蕴含的巨大诱惑与同等分量的风险。
最终,那扇破旧的殿门“吱呀”一声,被彻底拉开。一个比林澈想象中还要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色长衫,脚上则是双草鞋,可以看出就是用院里的杂草编制成的。在往上看,苍白瘦削的脸配上一双过于明亮、因而显得分外锐利的眼睛,身形看着才不过15岁,可据顾迟所说,七皇子今年该是18了……长期的营养不良与幽禁,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刻痕。
楚云深没有再看顾迟,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澈身上,“他是谁?”
对面那道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澈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