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边尘初动
河西的晨霜还没化时,王三就带着两个武卒——一个是满脸络腮胡的赵二,一个是刚满十八的小娃子孙五——去巡营了。
天刚蒙蒙亮,淡青色的雾像层薄纱,裹着练兵场的土坡。王三踩着结霜的土,靴底碾过霜粒,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田埂上的蚂蚱在跳。他手里握着那架刻着“护田”二字的连弩,弩机上的木轴被磨得发亮,是这半个月来练弩磨出来的——指腹按在“护田”二字上,能摸到木头的纹路,心里就踏实。刚走到练兵场西侧的土坡下,眼尖的孙五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发颤:“王三哥,你看!草里有东西!”
王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半人高的茅草丛里,闪过个黑影——那人身穿秦地特有的窄袖黑衣,腰里束着根麻绳,手里攥着个灰布包,布角上沾着点墨痕,在霜色里格外显眼。不是河西的人!那黑影显然也发现了他们,身子一僵,随即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蹿起来,转身就往西边跑——西边是秦国边境的芦苇荡,跑出去就没影了!
“谁在那儿!站住!”王三喝了一声,抬手就扳弩机,连弩的木轴“咔嗒”一声扣紧,弦上的短箭对着黑影的后背,只差一点就射出去。赵二和孙五拔出腰里的短刀,就要追上去,王三却伸手按住了他们的肩膀,声音压得低却稳:“别追!这荒坡上全是霜,跑不快还容易摔;再说,他往秦国方向跑,八成是秦人的探子,来窥伺咱们的新弩——得先去报给吴将军,晚了说不定还有埋伏!”
三人转身往军帐跑,晨霜被他们的靴底踩碎,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像在河西褐黄色的土上,划开了一道渗着凉气的不安口子。风从背后吹过来,带着茅草的涩味,王三攥着连弩的手紧了紧——他想起家里怀孕的婆娘,要是秦兵真打过来,婆娘还能不能安稳蒸出粟米饼?
同一时刻,临淄稷下学宫的槐树下,孔伋正拿着乐正克刚送来的信。晨露还挂在槐树叶上,滴落在他的儒衫袖口,洇出小小的湿痕。信是吴起派驿卒连夜送的,用的是河西产的粗麻纸,边缘还带着没裁齐的毛边;上面的字迹潦草,墨渍沾了好几处,显然是写得急——“秦探窥弩,昨夜已擒一人,供称公孙鞅在东边集结五千锐卒,恐三月之约提前,需速定应对之策,盼诸子共商”。
列御寇刚打坐完,盘腿坐在槐树下的青石上,柳木杖斜倚在树干上,杖头挂着的布囊微微晃动,里面装着的《逍遥游》竹简偶尔发出“窸窣”声。他听见孔伋的一声轻叹,像被晨露打湿的槐叶,抬头望去,清冽的眼神落在孔伋蹙起的眉头上:“子思先生,可是河西有动静?看您这神色,倒像淄水起了浪。”
孔伋把信递过去,指尖还沾着麻纸的糙感:“秦国探子已盯上墨家的新弩,吴起怕战事提前,信里问了三个法子——按法家的规矩,加练武卒,日夜不停;按墨家的法子,再改弩机,增其威力;或是按你道家的思路,先安民心,再谈御敌。你说,该选哪一个?”
列御寇接过信,指尖拂过“秦探窥弩”四个字,墨渍沾在指腹上,他却毫不在意,突然笑了,像晨雾里透出的阳光:“先生何必执着于‘选’?您看这棵槐树——埋在土里的根,是儒家的‘礼’,扎得深才能稳住;立在地上的干,是法家的‘法’,长得直才能抗风;伸出去的枝,是墨家的‘器’,生得韧才能挂住叶;铺开来的叶,是道家的‘心’,长得柔才能聚露。风来了,根稳、干直、枝韧、叶柔,自然能扛住,不会被吹倒。河西的事,不也一样?单靠一家的法子,就像只留根或只留干,怎么撑得住?得四家凑在一起,根干枝叶全了,才是应对之策。”
正说着,墨翟的弟子墨离从学宫外跑进来,他身上的墨袍沾了不少尘土,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手里攥着块刻得密密麻麻的木牍,跑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连贯:“子思先生!列先生!师……师父从河西发信,说吴将军……吴将军急着要您二位去河西,一起商量应对秦国的法子,驿车都备好了!”
孔伋看着手里的信,又望向列御寇——列御寇正抬手拂去槐树叶上的晨露,眼神里满是淡然的笃定。他心里的犹豫像被风吹散的雾,突然有了决断,伸手理了理儒衫的领口:“走!去河西——这乱世的风,既然吹到了边尘,咱们就去看看,儒家的根、法家的干、墨家的枝、道家的叶凑在一起,能不能挡住这阵秦国来的烈风!”
三日后的正午,孔伋和列御寇的马车终于抵达河西军帐。马车刚停稳,就听见帐外传来武卒练戟的喝声,混着风沙的“呜呜”声,比临淄的风烈了十倍。
掀开车帘,刺眼的阳光洒进来,孔伋眯了眯眼——只见军帐前的空地上,吴起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攥着张秦国地形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身上的铠甲沾着层薄沙,是河西的风刮的;背后的箭囊鼓鼓的,插着十二支羽箭;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像块没磨平的铁。墨翟坐在帐外的石凳上,手里攥着个连弩的铜制箭匣零件,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案几上摆着好几张麻纸,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是连弩的改良图,有的纸上还沾着墨点,显然改了不止一次。
“你们可来了!”吴起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快步迎上来,把地形图“啪”地拍在帐前的木案上,声音像砸在石头上,“探子审了一夜,全招了——秦国派了三百个探子,分三拨藏在边境的芦苇丛里,就等着瞅咱们新弩的破绽;还有消息说,秦将公孙鞅带了五千锐卒,全是穿铁甲的,已在东边的少梁城集结,怕是过不了十日就要来犯!”
孔伋俯身在地形图上,指尖点着河西的麦田——那片用墨笔圈出来的黄土地,是河西最肥沃的地方,此刻正画着几个小圆圈,是武卒藏弩的田埂。他的指尖划过“麦田”二字,想起临淄学宫槐树下的粟米饼,缓缓开口:“吴将军,依我之见,眼下最急的不是加练武卒,也不是改弩机——百姓听说秦兵要来,心里定是慌的,若是民心乱了,武卒们练弩时想着‘家里的田保不住了’,那‘护田’的念头就散了,再利的弩、再强的兵,也没了劲。不如先让乐正克带着几个儒门弟子,去河西的各村串户,在晒谷场上讲‘周公守洛邑,不是为了守礼器,是为了护洛邑的百姓’,讲‘武卒守河西,不是为了守军营,是为了守咱们各家的麦田、婆娘和娃’——民心一安,武卒的劲自然就足了。”
吴起盯着地形图上的麦田,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得像弩上的箭:“有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民心是根啊,根稳了,上面的枝叶才能长得壮——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派人去叫乐正克!”
墨翟接着开口,把手里的铜零件放在案几上,零件与木案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民心安了,器械也得跟上。我这几日琢磨着,把连弩的箭匣改了——以前只能装十支箭,射完得换匣,耽误功夫;现在改成了可拆卸的双层箭匣,下面一层装十支,上面一层装五支,总共十五支,射完上面的,扳一下匣底的木扣,下面的就顶上了,不用换匣;射程也加了十步,以前一百五十步,现在能到一百六十步,比秦兵的长戈还远出二十步。另外,我还造了‘拒马弩’——把连弩架在带尖刺的拒马上,底下用石头固定住,秦兵冲过来时,既能用拒马挡他们的路,又能扣动弩机,十五支箭连射,保管能挡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是‘器’的应对,得让武卒手里的家伙,比秦兵的更趁手。”
列御寇拄着柳木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的芦苇丛——那片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像绿色的浪在翻。他转过身,柳木杖轻敲地面,声音清冽如河西的泉水:“墨先生的‘器’够利,孔先生的‘心’够安,但还有个破绽——秦兵的探子盯了这么久,定会知道咱们的弩能连发十五箭,也定会猜到咱们会用拒马挡路。他们若绕开拒马,从芦苇丛的侧面偷袭,咱们的弩就成了摆设。得用‘虚’的法子补这个破绽。晚辈建议,让几个机灵的武卒,在芦苇丛外摆二十架假弩——就用旧弩改,箭匣上也刻‘护田’二字,看着跟真的一模一样;再让他们装作练弩,故意把‘连发十五箭’的动作做得慢,拉弦时故意喊‘沉死了’,让藏在芦苇里的秦探看得真切。暗地里,吴将军你把真弩分两拨藏——一拨藏在麦田的田埂后,用麦秸盖着,武卒趴在里面,只露个弩口;另一拨藏在土坡上的茅草丛里,跟秦探藏的地方对着。等秦兵以为‘真弩都在芦苇外’,举着长戈来抢假弩时,田埂后的弩先射,打乱他们的阵脚;茅草丛里的弩再射,断他们的退路——这是‘心’的应对,让秦兵‘以为自己知道了’,实则‘被咱们蒙在鼓里’,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吴起看着孔伋的“安民心”、墨翟的“利器械”、列御寇的“设巧计”,突然伸手拍在案几上,震得上面的图纸都跳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畅快:“好!就按你们说的来!孔先生负责安民心,墨先生负责改器械,列先生负责设巧计!咱们儒家、法家、墨家、道家四家凑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定要让秦兵有来无回!”
接下来的十日,河西像个上了劲的轮盘,每一环都转得严实,没半点松垮。
乐正克带着三个儒门弟子,天不亮就揣着竹简往各村跑。河西的村子都散在麦田边,有的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晒谷场就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乐正克不摆架子,坐在晒谷场的石碾上,就着晨光展开竹简,用河西人能听懂的土话讲——“以前周公在洛邑,不是先建太庙、铸编钟,是先教百姓种稻子,让每家都有饭吃,然后才定礼;现在吴将军练弩,不是为了自己当大官,是为了让咱们的娃能安稳在晒谷场上跑,让咱们的婆娘能安稳在家里蒸粟米饼”。百姓们一开始还站得远,后来听着听着就围了上来,王三的婆娘抱着个装着粟米的布包,挤到前面问:“乐先生,俺们能帮啥忙不?俺们虽不会练弩,但俺们会蒸饼,能给武卒们填肚子!”
这话一出,各村的妇人都应和起来——第二天一早,王三的婆娘就带着村里十几个妇人,在练兵场旁的土灶上蒸粟米饼,灶火“噼啪”响,粟米的香味飘得满场都是;各村的老农也扛着锄头来了,说“秦兵要是真冲过来,俺们就用锄头砸他们的腿,帮武卒们挡一阵”。民心就像河西的土,原本有点松,经这么一拢,就实实的了。
墨翟带着五个墨家弟子,还有二十个魏国工匠,在军帐后的工坊里连轴转。工坊是临时搭的草棚,里面摆满了木锯、铜锤、麻绳,墨翟的墨袍上沾着木屑和铜屑,脸上也蹭了块墨,却顾不上擦——他手里拿着把木锉,正锉连弩的木轴,要把轴磨得更滑,让武卒扳起来更省力。“再快一点!”他时不时喊一声,“秦兵可不会等咱们锉完轴再过来!”工匠们手里的锤子敲得更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跟外面武卒练弩的“咔嗒”声凑成了一段调子。十日下来,新改的连弩堆了半间草棚,箭匣上的“护田”二字刻得工工整整,拒马弩也架在了芦苇丛外,黑黝黝的弩口对着秦国的方向,像一群蹲在地上的豹子。
列御寇则带着赵二、孙五等八个机灵的武卒,在芦苇丛外摆假弩。假弩是用旧弩改的,箭匣是空的,却故意在弩弦上挂了支箭,看着跟真的一样。武卒们穿着平时的皮甲,装作练弩——孙五故意扳不动弩机,皱着眉头喊“这弩怎么这么沉!比俺家的锄头还沉!”,赵二则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帮他扳轴,嘴里还骂“你小子真没用,这点劲都没有!”。藏在芦苇丛里的秦探果然在看,列御寇从柳木杖的缝隙里瞥见芦苇动了动,嘴角轻轻扬了扬——鱼儿上钩了。暗地里,吴起已把三百架真弩分了两拨藏:两百架藏在麦田的田埂后,武卒们趴在麦秸里,只露个脑袋和弩口,连呼吸都放轻了;一百架藏在土坡的茅草丛里,跟秦探藏的地方只隔二十步,武卒们手里握着弩,眼睛盯着芦苇丛的动静,心里想着“俺们藏在这儿,就是为了护住后面的麦田”。
孔伋则坐在军帐里,帮吴起梳理律法。他铺开李悝制定的《法经》竹简,在旁边添了几行字——“凡百姓助守田埂者,战后按‘平籴法’多给一成粟米;武卒缴获秦兵铁甲者,赏钱五十,另给家里留田一亩;若武卒为护百姓而伤,官府负责医治,其家眷由村里接济”。吴起凑过来看,摸着竹简上的字说:“孔先生,你这加的几条,比我的军令还管用——武卒们一看‘护百姓能留田’,定会更上心;百姓们一看‘助守能多拿粟米’,也定会更积极。”孔伋笑了:“这就是‘礼’与‘法’融在一处——‘礼’是让他们知道‘为何守’,‘法’是让他们知道‘守了有啥好’,两者凑在一起,比喊一百句‘杀敌’都有力。”
第十日的清晨,河西的风裹着沙,吹得芦苇丛“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低声说话。藏在芦苇里的秦探已看了十日,手里的布包记满了“连弩连发十五箭”“拒马架在芦苇外”“武卒练弩费力”的字样,终于确认了“魏国的底牌”,趁着晨雾,偷偷往少梁城跑,要把消息报给公孙鞅。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河西的风突然变急了,沙粒打在武卒的皮甲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五千秦兵举着长戈,穿着铁甲,像一股黑浪,朝着芦苇丛外的假弩冲来。秦兵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嘴里喊着“夺弩!破河西!”,声音粗哑,带着股狠劲。他们以为,只要夺了这些“连发十五箭”的连弩,河西的防线就破了,剩下的武卒就是待宰的羔羊。
可刚冲到离假弩还有五十步的地方,列御寇突然对着田埂的方向吹了声口哨——那是约定的信号!
趴在田埂后的武卒们猛地掀开麦秸,三百架真弩的弩口齐刷刷对准秦兵,王三握着弩柄,指腹按在“护田”二字上,心里想着婆娘蒸的粟米饼,大喊一声:“放箭!”
“咻咻咻——”箭声像串起来的惊雷,十五支箭连在一起,像流星般朝着秦兵射去!最前面的秦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扎中了铁甲,“噗嗤”一声,鲜血溅在河西的土上,与晨霜融在一起,变成了暗褐色。秦兵慌了,像被打乱的蚁群,转身就要退,可刚退两步,就撞上了列御寇早就安排好的拒马——那些拒马不仅架着弩,还缠了带刺的麻绳,秦兵的铁甲被麻绳勾住,想退都退不了。
“杀!护田!护家!”吴起提着铁戟,从土坡后跳出来,身后跟着两百名武卒,举着长戟冲上去。武卒们的吼声震得沙粒都跳起来,赵二的长戟刺穿了一个秦兵的肩膀,孙五则拿着短刀,照着秦兵的腿砍去——他们没学过复杂的招式,却凭着一股“护家”的劲,打得秦兵节节败退。
藏在芦苇丛里的最后几个秦探,这才知道彻底上当,慌不择路地往西边跑,却被茅草丛里的武卒堵住了。王三追上去,手里的连弩还剩最后一支箭,他瞄准一个秦探手里的布包——那里面装着画错的弩图,刚才就是这小子,在芦苇里盯着他们摆假弩!“看箭!”王三扣下扳机,箭“咻”地飞出去,正中布包的系带,布包“哗啦”一声散开,里面的麻纸飘了一地,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假弩模样,在风里像群没头的苍蝇。
秦兵的阵脚彻底乱了,有的被箭射倒,有的被拒马困住,有的慌得往麦田里跑——可刚踩进麦田,就被拿着锄头的老农拦住了。王三的婆娘带着几个妇人,举着烧火的铁铲,对着秦兵喊:“不许踩俺们的麦子!”老农们则挥着锄头,砸秦兵的腿,嘴里骂着“狗娘养的,敢来抢俺们的田!”
不到一个时辰,五千秦兵就败得不成样子,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还有两百多件铁甲、长戈,像丢垃圾似的,朝着东边的少梁城逃去。武卒们追了一阵,追到离麦田三里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孙五望着自家的麦田,挠了挠头:“俺们别追了,家里的麦子该浇水了,婆娘肯定等着俺回去呢!”这话一出,武卒们都笑了,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往村里跑,手里还提着缴获的秦兵铁甲,要给婆娘看看“俺们打了胜仗”。
吴起站在田埂上,手里的铁戟还沾着血,却笑得像个孩子。他看着满地的秦兵尸体,又看着武卒们笑着往村里跑的背影——有的武卒还回头喊“将军,俺先回去浇麦子了!”,突然转头对身边的孔伋、墨翟、列御寇道:“你们看!这就是四家凑在一起的力量!孔先生安了民心,百姓愿意帮着守;墨先生改了器械,武卒手里的家伙够利;列先生设了巧计,秦兵钻了咱们的套;再加上法家的律法兜底,让他们知道‘守了有好处’——这样才能既打胜仗,又不忘本,打完了还能想着回家浇麦子!”
孔伋望着远处村里升起的炊烟,那炊烟裹着粟米饼的香味,飘得满河西都是。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感慨:“这就是咱们要的‘新声’啊——不是一家学派的调子,是儒家的‘礼’、法家的‘法’、墨家的‘器’、道家的‘心’凑在一起的合奏;是百姓的炊烟、武卒的笑声、田埂上的连弩、案几上的竹简,揉在一起的调子。这调子,比洛阳太庙的编钟声,更能安天下。”
墨翟弯腰捡起一支秦兵的长戈,戈刃上还沾着土,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连弩——弩机上的“护田”二字被汗水浸得发亮,突然笑着说:“以后这连弩,不光要刻‘护田’,还要加两个字,刻‘合道’——儒家的礼、法家的法、墨家的器、道家的心,四家的道合在一起,才是真能安天下的道,才配得上‘护田’这两个字!”
列御寇拄着柳木杖,望着逃远的秦兵背影,风拂动他的褐衣,眼神依旧淡然,却多了几分暖意:“风来了,咱们扛住了;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风——公孙鞅不会甘心,其他诸侯也会盯着河西的‘合道’之法。但只要这‘合道’的根扎在百姓心里,扎在武卒的‘护田’念头里,再大的风,也吹不倒河西的麦田,吹不散咱们四家凑在一起的道。”
河西的风还在吹,吹过田埂上的连弩,箭尾还在轻轻颤;吹过村里的炊烟,把粟米香传得更远;吹过军帐里的图纸与竹简,把“合道护田”的字迹吹得更清晰。这风里,藏着四家合奏的“新声”,正往天下的方向传去——往临淄的稷下学宫,往魏国的大梁城,往秦国的咸阳,也往每个百姓的心里。
诸子问鼎的路,又往前迈了一步,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河西的土上,踩在百姓的麦田里,踩在“合道”的根上,扎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