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梁谋再
书名:诸子问鼎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4126字 发布时间:2025-09-27


第六章 少梁谋再

 

少梁城的城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时,公孙鞅猛地扯下头盔,金色的铠甲沾着沿途的尘土,甲片碰撞的脆响,比河西溃败时秦兵的退逃声更让他刺耳。他勒住白马,指节因攥紧缰绳而泛白——两万新军,配着他亲自主持锻造的新铸铁甲,竟被吴起一群“靠嘴和麦子”的人打退,这是他变法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

 

“大人,先回府歇息吧?”副将跟在身后,声音发颤。他亲眼看见公孙鞅在归途中砍杀了三个议论“麦田”的士兵,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鞅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城外通往河西的官道——那路上还留着秦兵丢弃的铁甲碎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像撒了一地的羞辱。“歇息?”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吴起用几支刻字的箭、几块粟米饼就破了我的军,我怎能歇息?”

 

白马似被他的怒气惊到,不安地刨着蹄子。公孙鞅猛地一夹马腹,朝着府衙冲去,留下副将和一众随从在原地面面相觑。

 

府衙内,案几上摊着河西的地形图,上面用朱笔圈着壁垒的位置、连弩的射程,可这些曾被他视为“必胜关键”的标注,此刻都成了笑话。他一把扫开案上的竹简,墨汁溅在地图上,晕染开一片黑,像河西溃败时秦兵散乱的阵形。

 

“吴起……诸子……”他咬着牙念这几个名字,指节在案几上敲得“咚咚”响,“以为靠‘护田’‘同耕’的空话就能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是变法的铁律硬,还是他们嘴里的‘道’硬!”

 

正怒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负责情报的小吏,手里捧着一卷木牍,战战兢兢地进来:“大人,苏代从河西回来了,刚过函谷关,听说他回赵后,在赵侯面前力劝‘弃攻河西,修耕护田’,还说……还说大人的新军,是‘失了民心的铁壳子’。”

 

“苏代?”公孙鞅眼睛一眯,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眼底,“纵横家也会被‘道’洗脑?倒是有趣。”他接过木牍,扫了一眼上面的情报——除了苏代的动向,还有吴起在河西推广“劝降箭”、墨家改良弩机、儒家教孩童念“护田”谣的消息。

 

“好,好得很!”公孙鞅把木牍拍在案上,突然转身对着副将喊,“传我命令:其一,再调三万锐卒,这次不用新铸铁甲,改用轻便皮甲,每人腰间挂一袋秦地的麦种——我要让他们打着‘为秦民夺河西良田’的旗号去;其二,让工房连夜仿造墨家连弩,就算射程不够,也要造五千架,配足箭支;其三,派使者去韩国,许他们河西以西两座城,让韩侯出兵一万,从侧翼牵制吴起!”

 

副将愣了愣——前次是靠“霸业”驱动,这次却要靠“麦种”“封地”,和公孙鞅以往的策略全然不同。可看着公孙鞅眼里的狠劲,他不敢多问,躬身应道:“末将这就去办!”

 

副将退走后,公孙鞅重新拿起地形图,指尖划过“河西麦田”的标注,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他想起溃败时,那个喊“俺们的麦田还在家里等着俺”的秦兵——原来百姓的“麦田”能成吴起的武器,也能成他的武器。

 

“吴起,你说‘霸业大不过一穗麦子’,”他对着地图低声说,指尖用力戳在“河西”二字上,“那我就用‘麦子’做刀,看你能不能护得住你的‘道’!”

 

窗外的天色暗了,少梁城的更鼓声传来,沉闷得像要下雨。公孙鞅点燃案上的烛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半是变法家的决绝,一半是败者的不甘。案几上的墨汁还没干,晕染的黑迹裹着烛影,像一张正在铺开的网——一张用“麦种”做饵、用“城池”做绳的网,正朝着河西的方向,悄悄收紧。

烛火燃到半夜,公孙鞅案上的地形图已被红笔添得密密麻麻——新调的三万锐卒路线、韩国援军的汇合点、仿造连弩的工房进度,每一笔都透着志在必得的狠。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派去韩国的使者回来了,一身尘土未掸,就跌撞着进了帐:“大人,韩侯……韩侯应了!说三日后就派一万甲士,从宜阳出发,直逼河西侧翼!”

公孙鞅猛地抬头,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韩侯要的两座城,我记着。只要能破河西,别说两座,再添一座也无妨。”他起身走到使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带着难得的缓和,“你再去一趟工房,告诉匠人头领,仿弩若能提前一日造好,每个匠人赏两石粟米——我要让吴起在半月后,同时面对四万兵、五千弩,看他的‘合道’之术还能不能奏效!”

使者应了声,刚要退走,又被公孙鞅叫住:“等等——让那些新调的锐卒,出发前都去自家麦田里摘一穗麦子带上,告诉他们,河西的麦子比秦地的更饱满,夺下来,就分给他们种!”

使者领命而去,府衙内又剩公孙鞅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夜风裹着少梁城的尘土吹进来,带着一丝秦地麦田的气息。远处的工房方向,已传来叮叮当当的锤声,比白日更急——那是五千架仿弩在赶工,也是他用来刺穿吴起“道”的铁刃。

而此刻的河西军帐,烛火也还亮着。吴起手里捏着一封刚从宜阳送来的密信,是潜伏在韩国的墨家弟子传的——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韩侯受秦公孙鞅之诱,许两城,三日后出兵一万,袭河西侧翼。”

帐内的孔伋、墨翟、列御寇都凑了过来,看着信上的字,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白日里补种麦苗的欢腾还在耳边,此刻却被“秦韩勾结”的阴影罩住。

“公孙鞅这是学乖了,”列御寇先开口,柳木杖轻敲地面,“前次用‘霸业’没成,这次改用‘麦种’诱兵、‘城池’诱韩,想让咱们腹背受敌。”

墨翟拿起案上的仿弩零件——那是上次秦兵溃败时留下的,他研究了几日,早就看出破绽:“他仿的连弩,射程最多一百五十步,比咱们改良后的少八十步,可架不住数量多;三万秦兵加一万韩兵,是咱们现有兵力的八倍,硬拼肯定不行。”

孔伋捻着竹简上的丝线,眉头微蹙:“韩兵不是秦兵,他们是为‘城池’而来,心里没有‘麦田’的牵挂,‘劝降箭’怕是对他们没用。”

帐内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噼啪”的燃响。吴起把密信放在烛火边,看着信纸慢慢卷边,突然开口:“他用‘麦种’做饵,咱们就破他的‘饵’;他用‘城池’诱韩,咱们就断他的‘诱’。”

三人都看向他,吴起指着地形图上的“洛水”——那是秦兵进军河西的必经之路,也是韩国援军汇合秦兵的节点。“墨先生,你能不能造些‘阻水弩’?箭杆裹上麻布,浸了油,射进洛水上游的芦苇丛,点火就能烧出烟障,挡住秦兵的路。”

墨翟眼睛一亮:“这个容易!芦苇干燥,一点就着,烟能飘三里地,秦兵就算带着麦种,也看不清路!”

“孔先生,”吴起又转向孔伋,“你让乐正克带着儒门弟子,去宜阳边境的村落——那些村落是韩兵的家乡,告诉他们的家人,韩侯为了两座城,要让他们的男人去打河西的麦田,打和他们家里一样的麦田。家人的话,比咱们的‘劝降箭’管用。”

孔伋点头:“我这就去写说辞,让弟子们明早出发——韩兵心里装着家人,自然不愿为‘城池’卖命。”

最后,吴起看向列御寇:“列先生,你带着道家弟子,去洛水下游的土坡上设‘声障’——用竹管对着秦兵来的方向吹,吹咱们河西农家的‘收麦谣’,再混着孩童喊‘回家种麦’的声音。秦兵腰间挂着麦种,一听这声音,说不定又会想起自家的田。”

列御寇笑了,柳木杖在案上一点:“这个妙!声音能绕着风走,比箭飞得还远,保管能乱了秦兵的军心。”

吴起拿起案上的连弩,弩机上的“合道护田”在烛火下闪着光:“咱们还是用‘道’来破局——破秦兵的‘麦种饵’,是让他们明白‘夺来的麦不如自家的香’;破韩兵的‘城池诱’,是让他们知道‘自家的人比别人的城重’。”

墨翟已经拿起了工具,要去工坊赶制“阻水弩”;孔伋转身去写说辞,竹简在他手中沙沙作响;列御寇拄着柳木杖,准备去选设“声障”的土坡。帐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却没灭,反而更亮了——像河西的希望,就算被阴影笼罩,也透着韧劲。

三日后,宜阳边境的韩兵营地。一个韩兵正摸着腰间的剑,想着韩侯许诺的“破河西后分粮”,突然听见营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婆娘的喊:“狗剩!你要是敢去打河西的麦田,家里的麦子谁收?娃谁带?”

他猛地抬头,看见营外的土坡上,站着一群儒门弟子,身后跟着十几个韩兵的家人,都举着自家的麦穗喊。越来越多的韩兵围了过来,听着家人的话,手里的剑慢慢垂了下来。一个韩兵突然扔下剑,朝着家人跑过去:“俺不打了!俺要回家收麦!”

连锁反应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韩兵们纷纷扔下武器,朝着家乡的方向跑——一万甲士,没等和秦兵汇合,就散了大半。韩侯派来的将领看着空了大半的营地,气得直跺脚,却连拦都拦不住。

同一时刻,洛水上游的秦兵队伍。三万锐卒腰间挂着麦种,正沿着河岸行军,突然看见前方的芦苇丛冒起浓烟,黑沉沉的烟障挡住了路。“怎么回事?”带头的将领喊,话音刚落,就听见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谣——是河西的“收麦谣”,混着孩童的喊:“秦兵哥哥,回家种麦啦!”

秦兵们停下脚步,摸着腰间的麦穗,想起自家麦田里的麦子该抽穗了。一个秦兵突然说:“咱们带着麦种是为了种,不是为了打仗……”话音刚落,就有更多的人附和:“对!回家种麦去!”

没等将领下令,秦兵们就开始往后退,有的甚至把腰间的麦种撒在洛水岸边,像是在做约定。将领拔出剑,却没人再听他的——三万锐卒,在烟障和歌谣里,散了一半。

少梁城的公孙鞅,还在府衙里等着秦韩汇合的消息。当使者跌撞着进来,说“韩兵溃散、秦兵退走大半”时,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像他破碎的计谋。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用“麦种”“城池”织的网,竟又被吴起的“道”破了。他走到地形图前,看着上面标注的“洛水烟障”“宜阳家声”,突然觉得眼前的地图模糊起来——原来他学来的“麦种”,终究不是吴起的“麦种”;他用的“利”,也终究抵不过诸子聚在一起的“道”。

而河西的田埂上,吴起、孔伋、墨翟、列御寇又站在了一起。远处,韩兵的家人带着自家男人往回走,秦兵们撒下的麦种在洛水岸边发了芽。风里又飘来麦香,比前次更浓。

“你看,”列御寇指着岸边的麦芽,笑着说,“公孙鞅撒下的‘饵’,倒成了咱们的‘苗’。”

墨翟拍着手里的“阻水弩”:“以后这弩不光能阻兵,还能播撒麦种——下次再有人来犯,咱们就射麦种箭,让他们知道,打仗不如种地。”

孔伋手里拿着新写的竹简,上面加了一句:“道之实,在家人团聚,在麦田丰茂,不在城池霸业。”

吴起望着漫无边际的麦田,突然想起苏代临走时的眼神——那是纵横家终于懂了“道”的眼神。他笑了,对着麦田喊:“公孙鞅还会来的,但下次他来,看见的定是更密的麦子,更齐的心!”

风裹着麦香,吹过四人的衣角,吹过刚发芽的麦芽,吹过河西的每一寸土地——这一次,没有战争的阴影,只有“天下同耕”的希望,在烛火未灭的夜里,在麦芽生长的晨光里,慢慢扎根,慢慢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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