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天松交谈完毕之后，姜流没有搭理那一众喧闹的修者，反而转头看着一脸紧绷的杨浩然，叹了口气。
适才他的迟到是在说服伊莲娜不要进入系统做无谓的牺牲后，让其与陈思一同，根据王天放基因档案来定制一具新的躯体，并赶往复古社区的评测中心——那里有量子通信舱。之后便打定主意要和杨浩然谈一次，有些话藏在心里，只会让后续的路更难走。
“浩然！借一步说话？”姜流关闭量子通信终端，小声说道，见杨浩然会意的也关掉通信后点头回应，二人便高高跃起，纵到秘境山巅之上，山顶光秃秃的，只有几块青黑色的巨石孤零零立着，姜流收了剑，靠在一块巨石上，开门见山：“浩然，你母亲和姐姐的事，方便说说吗？”
杨浩然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不知道姜流为何突然谈到这个，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开口：“我姐姐叫杨依然，当年她恋爱了一个复古社区的男子，两人私定终身后，相约到一处南方的复古社区居住，并……并且不接受记忆移植，要终老于那个复古社区，我爸妈坚决反对，认为是那个男的将我姐误导，便把二人拆散……”
杨浩然叹了口气，揉了揉脸：“后来听说那个男的不知所踪，还有人说是自杀了，我姐就一病不起，被诊断为重度抑郁，送入神农庭接受治疗，一段时间后，AI判定她已经康复，但意识却拒绝回来，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行，我妈心疼她，也跟着进入系统——那段时间我爸妈吵的很厉害，我爸便赌气没管这件事，结果一段时间后，显示她也迷失了，而且……而且是在不周山。”说到这里杨浩然双眼通红，“谁知道他妈的，这AI判定系统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人被送进了不周山！我爸当时像疯了一样，把所有的罪责全归到我姐身上，于是启用了强制断连……”
“强制断连？主体意识拒绝的话会出问题的！”姜流看着满脸痛苦的杨浩然，缓缓说道。
“是的，重度精神分裂，她人是回来了，心思还在系统里，意识可能都碎片化了……”杨浩然已泪眼婆娑。
“浩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将你姐的意识碎片拼凑起来，把她带回的话，你觉得杨总看到她恢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推迟新系统启动？”
杨浩然闻声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暗了下去：“我不知道。” 他苦笑一声，“我爸这些年像变了个人，妈刚迷失时的那几年，他还会偷偷去数据中心查记录，后来就再也不提了。他总说‘新系统才能救文明’，可我觉得，他是怕面对自己救不回亲人的无能，已然放弃了，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新系统上。但姜流，我向你保证 —— 如果你真能救回我姐，我这辈子都站在你这边，不管我爸怎么做。”
姜流刚要开口，通信终端开始闪烁不停，量子通道里突然传来李秋柠急促的声音：“姜流！浩然！李老师要临时抽调浩然，还说…… 还说统帅已经批了！”
杨浩然闻声后脸色瞬间变了，他转头看向姜流，眼神里满是不安：“姜流，你万事小心……还有，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
“放心，我说到做到。” 姜流点点头，看着杨浩然的身影渐渐淡去，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 李健调走杨浩然，十有八九是杨柯的意思，看来接下来的任务要打起精神了。
等杨浩然的身影彻底消失，姜流才纵身跃入秘境之中。岩壁间的光雾比刚才更浓了，量子通道突然 “滋啦” 一声断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妖兽嘶吼 —— 这里果然是通信隔离区，连秋柠的信号都传不进来。
他打开左手小臂上的终端，这里面有李想上传的姜浪留给姜流的加密数据资料。
姜流点击终端，淡蓝色的全息投影瞬间展开，姜浪穿着深蓝色的统帅制服，脸色比平时更沉，眼底满是疲惫。
“小流，当你看到这段投影时，我应该已经在任务中了，从你的眼神动作中，我知道你或许已经发现了亦雪的踪迹，这很了不起，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会尽力把她带回去，无论如何不要来找我……” 姜浪的声音透过终端传来， “我想你现在应该理解当时为何不让你参与拯救者考核了——集团与基地内部，远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哥，我想让你办的事情，可不仅是这些，不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跟亦雪姐说一样的话！”姜流的呼吸猛地一滞，心中暗暗思忖，下意识凑近投影，生怕错过一个字。
“集团、基地还有复古社区，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矛盾由来已久……”姜浪继续说道：“大洪水数据灾难之后，幸存者分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派——一派是以集团高层为主的‘守旧派’，另一派是坚持复古理念的‘复古派’。”
“‘守旧派’觉得，人类能靠科技实现永生，本就是突破自然规律，迷失在系统里的人是演化淘汰的废物，没必要浪费资源救，新灵境系统就是他们主推的，目的是彻底放弃旧系统，把里面的人连同脏数据一起销毁，打造他们所谓的‘纯净新人类’；
‘复古派’认为，科技已经把人变成了数据奴隶，只有回归自然社会，文明才会有意义，才能守住文明的根，这部分人大都是高知群体，实话说，爸妈就是‘复古派’核心成员……”
“哦？“姜流一愣，这一点，他确是没有想到。
全息投影中的姜浪继续说道：“两派矛盾尖锐，不可调和，最后由唐总率领的一批人，中合了两派的思想，成立了‘研究院’。一方面承认科技的推动力给人类带来的进步，一方面也认可人性的温度是文明延续的关键。于是他组建了拯救者团队——在旧系统中维护与拯救被困者；另外，兴建复古设区——给系统提供纯净的基础样本，得到了巨大的民意支持……后面的，你大概都知道了，新灵境系统的建设离不开复古社区的样本支持，但在得知新系统要启用的状况下，复古社区提供的样本，越来越少，甚至更多的社区成员第一时间签写了新系统准入申请——爸妈也是这样，这种强烈的抗争方式，让集团高层很为不满，矛盾再一次升温！“
“原来是这样！新系统没有纯净样本的支撑，早晚也会完蛋，怪不得爸妈第一时间就申请进入新系统……”姜流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刘总是个老好人，也是爸妈的学生，算起来，是个温和的守旧派，一旦唐总进行躯体移植手术，我想，杨柯甚至一众集团高层一定会，第一时间启动新系统并放弃旧系统，到时候，他阻拦不住，你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及时离开……”
听到这里，姜流的双眼不由得一阵酸涩……
“从唐总那边得到一个消息是说，旧系统的AI评定阀值疑似被偷偷调整过，目的就是让他们认为的那些不纯净的个体意识彻底留在旧系统中，未央宫子系统没有AI判断辅助，因此，一旦发生不可预估的事情，要马上对子系统的用户启动意识断连，他们大部分是可以救助的，先保下这些人的性命再说……”
“谁干的？这么卑鄙！”姜流暗骂道。
“小流，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旧系统的扁平化远比相像的更加复杂，目前我也没想到好的办法，一年多以前我与亦雪在不周山的任务中发现了一处AI系统自生成的轮回之地，亦雪称它为‘封渊’”， 说到这里，姜浪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警惕，“被系统判定为‘无价值’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陷入无休无止的意识轮回，几乎没有脱离的可能……”
“封渊！AI系统自生成的轮回子系统？”姜流闻声，心中不觉一颤，“这是怎么回事！”
姜浪继续说道：“这或许是灵境系统的自洽机制造成的，但旧系统一旦扁平化，我担心，不管是神农庭还是不周山，都会与封渊直接置于同一层的系统之中，到时候困在其中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脱离出来，还有不要相信卡尔，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拯救者，是集团安排进来的眼线，我怀疑旧系统的能源使用率激增，与一些集团内部人员有关系，卡尔负责数据中心，他难辞其咎，言尽于此！大局为重……”
“咔嗒” 一声，投影突然黑了下去，姜流攥着终端，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心脏 “咚咚” 狂跳 —— 原来这么多事，都在派系斗争的漩涡里，旧系统不是 “出了漏洞”，是被人故意搞垮的；拯救者的任务不是 “救赎”，是在守旧派的眼皮底下抢人，大哥这么嘱咐，是他要干什么？难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姜流心中瞬间升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