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的黎明,是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中到来的。
成功爬上六楼房间的,只剩下周小满、沈知意、慕梦、秦筝、陆晚柠、翟名,以及被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几乎是拖着拽上来的陈默。方优灵没能挺过来,在极度的高烧和惊吓中,于昨夜悄然停止了呼吸。他们用房间里找到的一条干净床单,轻轻盖住了她苍白冰冷的脸。
这个新的避难所比五楼的房间更混乱,显然经历了一场仓促的逃离。家具东倒西歪,但幸运的是,门是完好的,并且被之前的人从内部用椅子抵住。翟名和周小满仔细检查后,又搬来更多重物加固。窗户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那个可怕的世界,也隔绝了阳光,只留下缝隙里透进的几缕微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资源搜寻的结果令人沮丧。他们只找到了半瓶遗忘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和几块独立包装的、可能来自迷你吧的巧克力。这点东西对于六个饥肠辘辘、精疲力尽的人来说,杯水车薪。
水,成了最严酷的考验。干渴比饥饿更迅猛地消耗着人的意志。嘴唇干裂,喉咙像被砂纸磨过。那半瓶水被严格管制,每人每次只能沾湿一下嘴唇。沈知意因为极度缺水,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幻觉,低声念叨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陈默的状况持续恶化。伤口的恶臭弥漫在房间里,那条腿的颜色已经变得近乎漆黑,绿色的脉络像蛛网一样向上蔓延。他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过来,眼神涣散,似乎已经认不出周围的人。秦筝和陆晚柠轮流的照顾,更多是徒劳的陪伴。没有药品,没有清洁工具,她们能做的太少。
“他……他在发烧,很烫。”秦筝用手背试了试陈默额头的温度,声音沙哑而绝望,“我们需要水,至少……至少给他降温。”
但水是所有人的生命线。每个人都渴望着那一点点液体。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在幸存者之间蔓延。给陈默用水,意味着其他人要承受更极度的干渴,尤其是在看不到任何补给希望的情况下。
慕梦蜷缩在角落,眼睛死死盯着那半瓶水,喉咙不停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液。翟名靠墙坐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周小满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矛盾。理性告诉她,陈默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宝贵的水应该留给还有行动能力的人。但情感上,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同伴这样痛苦地走向死亡。
中午时分(大概是,只能凭感觉猜测),陈默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然后猛地喷出一口发黑的血液,溅在了离他最近的陆晚柠身上。陆晚柠吓得惊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
抽搐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然后,陈默彻底不动了。房间内一片死寂。秦筝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几秒钟后,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色惨白,眼泪无声地滑落,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
陈默死了。
悲伤还没来得及完全蔓延,就被更现实的恐惧压了下去。他的尸体就在房间里。在这闷热(虽然他们感到冷,但室温其实不低)的环境中,会很快腐烂,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或者导致疾病。
“我们……必须把他处理掉。”翟名终于抬起头,声音干涩得像砂轮摩擦。他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生存压力扭曲的麻木和决绝。
没有人反对。这是残酷环境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他们用盖过方优灵的那条床单,将陈默的遗体包裹起来。打开窗户成了又一个心理挑战。周小满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窗帘一角,快速推开窗户。幸运的是,楼下暂时没有动静。
他们将陈默的遗体从窗口推了下去。沉重的包裹坠落时与墙壁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落在楼下的草坪上,发出一声闷响。周小满迅速关紧窗户,拉好窗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刚才所做的一切。每个人都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告别,这是抛弃,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进行的、肮脏的生存仪式。
处理完遗体,那半瓶水显得更加珍贵,也更加刺眼。现在,只剩下五个人了。
下午,沉默笼罩着房间。干渴和饥饿啃噬着每一个人。沈知意靠在周小满身上,意识模糊。慕梦变得异常焦躁,不停地站起来又坐下,眼神飘忽。秦筝和陆晚柠相互依偎着,眼神空洞。翟名则一直盯着那扇被堵死的门,像一尊石雕。
傍晚时分,慕梦突然站起来,声音嘶哑地说:“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找水!一定……一定还有其他房间没搜过!楼上!或者楼下!”
“你疯了!”秦筝立刻反对,“外面全是怪物!出去就是死!”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慕梦激动地反驳,指着那快要见底的水瓶,“这点水,还能撑多久?一天?半天?我们会活活渴死!”
周小满想劝,但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她知道慕梦说得对,但也知道秦筝的担忧没错。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慕梦没有立刻行动,但她眼中那种孤注一掷的光芒,让周小满感到深深的不安。背叛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似乎随时可能再次萌发。
夜晚再次降临。五个人分食了最后那点巧克力,每人抿了一小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的诡异声响。信任在瓦解,人性在经受最严酷的考验。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吗?即使升起,又能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