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良离开后,我像个木偶一样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最后那句警告,如同魔咒,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不要试图改变,可那个鱼贩扭曲的脸,和那摊刺目的血迹,却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里。
看见,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比无知更加折磨。
我翻开那本《静心咒》,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就的繁体字,笔力遒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那些咒文晦涩难懂,每一个字拆开我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我试着念了几句,只觉得舌头打结,胸口发闷,脑子里那些死亡片段反而更加活跃。
放弃了!我把册子扔在一边,把自己摔进床里,用被子蒙住头,试图用物理隔绝的方式,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安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
“咚!咚!咚!”
那声音又快又重,敲门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和理智。
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起了南良的警告:别给任何人开门。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可门外的人显然不打算放弃。
“请问……请问祁先生在家吗?求求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门板。
我皱起眉,这个声音很陌生,她是怎么知道我姓祁,还找到这里来的?
“求求你了!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她开始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发出“砰砰”的巨响。
“再不开门我就要报警了!我说你这里是黑中介!”
报警?我心里一阵烦躁。
赎梦人这行本就见不得光,要是真把警察招来了,麻烦更大。
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从猫眼里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但头发凌乱,妆也哭花了,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她一只手死死抓着手机,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拍门。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用防盗链挂着。
“你找谁?”我警惕地问。
女人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所淹没。
她语无伦次地说:“你就是祁先生?太好了!我……我是张大爷的儿媳妇推荐来的!她说你……你能解决梦里的问题!求求你,救救我!”
张大爷的儿媳妇?我愣了一下,想起了几天前那个案子,看来是她把我的联系方式泄露出去了。
“我最近不接活。”我冷冷地拒绝,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不!你一定要帮我!”女人激动起来,双手抓住门缝,用力地摇晃着。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我漠然地回答,准备关门。
“三天后!我会在三天后死!”她尖叫道,声音凄厉。
“我梦见的!我清清楚楚地梦见,三天后的晚上,我会死在我家的浴室里!”
我的手一顿,三天后?这么具体的时间?
我的迟疑给了她希望,她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她叫李婉,是一家公司的白领。
从一周前开始,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她独自一人在自家的浴室里洗澡,然后,浴室里的水龙头会自己打开,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漆黑黏稠的,像石油一样的液体。
紧接着,一个通体漆黑,浑身往下滴着黑水的人影,会从墙壁里慢慢地渗透出来。
那个黑影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会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然后,用冰冷湿滑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我能感觉到!那种窒息感!冰冷的水灌进我的嘴里,我的肺里……我能感觉到我的骨头被一点点捏碎!”李婉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最可怕的是,每一次,我都能在梦里看到墙上的日历,那个日期,就在三天后!”
我沉默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我之前看到的那个画面:一个女人在浴室里被掐死的画面,虽然细节不同,但场景何其相似。
“那只是个梦。”我试图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是的!”李婉的情绪再次崩溃。
“如果只是梦,我不会来找你!从昨天开始,我家的浴室,真的开始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
“滴水!”她瞪大了眼睛,眼白里布满血丝。
“我家的水龙头,我明明关得紧紧的,可它总是在半夜自己开始滴水!一滴,一滴,就像梦里一样!”
“而且……而且我昨晚壮着胆子去看,水龙头下面……有一小滩黑色的水渍!不是水垢!是一种油腻腻的,洗不掉的黑色!”
现实开始被梦境侵蚀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噩梦,这和那个鱼贩的情况一样,是某种力量在“固化”一个死亡结局。
先是在梦里预演,然后让现实也出现相应的征兆,一步步地,将受害者的恐惧和信念,筑成一座无法逃脱的死亡囚笼。
“求求你……”李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不敢回家,我不敢睡觉,我快要疯了!钱不是问题,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能救我!”
我看着她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南良的警告还在耳边,理智告诉我,必须拒绝她。
这明显是一个陷阱,一个冲着我来的,更加复杂的陷阱,对方知道我能“看见”,所以弄出一个死亡预告来引我上钩。
可我拒绝不了,看着李婉,我就像是看到了几天前的自己!
那种被死亡阴影笼罩,却无人可以求助的绝望,我感同身受。
而且,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件事,已经和我扯上了关系。
在我看到那个浴室死亡画面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拉下了水,无论我接不接这个案子,我都已经是局中人。
“进来吧。”我叹了口气,取下了防盗链。
李婉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她一进屋,就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着杯子,但手抖得太厉害,热水洒了一地。
就在这时,大门又一次被推开。
南良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李婉,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川字。
“我他妈说没说让你别开门?”他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是不是?还真给我招了个麻烦回来!”
李婉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往后一缩,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今天第二个了。
“她……”我刚想解释。
南良却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李婉面前,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又在她身上嗅了嗅。
李婉吓得连哭都忘了,脸色惨白如纸。
“哦!原来是只被画了符的待宰羔羊。”南良松开手,站起身,脸上露出玩味的冷笑。
“有意思,对方这是算准了你会心软,特地给你送了个‘考题’过来。”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嘲弄:“怎么样,祁大善人?这道题,你是做,还是不做?”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李婉那张绝望的脸上,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最后的希望。
我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血淋淋的局。
跳进去,可能会万劫不复;可不跳,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而我,将背负着又一条人命的重量,在无尽的愧疚和自我折磨中,等待着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天。
我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