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D(一)混沌的宿命——第二十一章
书名:超越·起 作者:陈伽纪 本章字数:3251字 发布时间:2025-09-27

一滴水珠凝结在玻璃酒杯的外壁上,顺着那层已经起霜的表面缓缓滑落,穿过高脚杯的弧度,沿着桌角滴入桌面上溅开的红色液体之中。滴答——那混合液体落向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深红色的雪花。

昏暗的空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天花板早已破碎,裸露的电线悬垂在半空,时不时迸出一串火星,映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与血雾。断续的蓝白电光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弹跳,将整个VIP区映得如同一卷断裂的胶片,在黑白与黑暗之间不停切换。

童心蜷缩在包厢沙发的一角,双手死死攥住胸前的项链,指节泛白,指尖颤抖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那套不合年纪的夜店风连衣裙早已被尘灰与血迹沾染,裙摆凌乱,肩带滑落,裸露出瘦削的肩膀与泛青的锁骨,皮肤在寒意中如薄纸般泛着灰白的光泽。

她将脸深深埋进手臂与胸膛之间,只露出一线睫毛,在每一次电光闪现间微微颤动。她的呼吸短促而冰冷,每一口吐出的哈气都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密的冰珠,像极了她此刻冻结的大脑与意识,一并沉入寒冷、混沌与惊惧之中。

血腥味、焦糊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金属腐蚀味,混杂在一起,笼罩整个空间。包厢的门已被撕碎成齑粉,门外的大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有人跌撞着奔跑,却在下一秒如纸片般被拦腰削断。

四五个暗体如同悬浮在空气中一般,在半明半暗之间若隐若现。它们身上伸出蠕动的藤蔓、如脊骨般扭曲的触手,甚至有锋锐如锥的肢体,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每当它们触碰到什么,触点处的物体便泛起诡异的淡蓝荧光,就像冰封后的裂缝。

玻璃碎片、倒塌的灯架、酒瓶残片与残肢混杂在一起,铺满整个地下层的地面。人们倒在沙发上、酒桌旁、舞池中央——有些面容仍扭曲在恐惧之中,有些则如同断电的人偶,瞳孔散开、四肢瘫软。

突然,一阵沉闷的震响从头顶传来,像是整个空间的骨架在呻吟。伴随着一声巨响,几块破裂的天花板与裸露的钢筋混凝土轰然坠落,砸在地面上,碎石四溅,重重地卷起一阵冷冽的尘雾。

就在尘雾尚未散尽之际,一道微光从碎石间透出——像是火中浮现的一抹晨曦。一个通体泛着温暖白光的人影伫立在残骸之上,那光芒在这死寂般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他踏入黑暗,仿佛撕开了夜的幕布。正是——孟德施。

他没有声音。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的起伏,也没有被破碎瓷砖割裂衣物的细节。光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层朦胧的轮廓,像被撕开的夜色里漏出的一道昼白。

蓝白电光恰好在这时闪过,空间被短暂地照亮——一切扭曲得更加诡异了。

尽管这里漆黑如墨,孟德施却能看得一清二楚:血迹与冰霜交融的人影,残缺的沙发和碎裂的玻璃,一切如冷色调的高清画面般清晰。他看到了那四五个游弋的暗体,它们身上仿佛抽搐着的触须与尖锥不断挥舞,碰触所过之处皆泛起荧光,表面如剥皮般光滑。

回过头来时,他突然注意到沙发角落,一个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像风暴中心被遗落的纸人,头发沾满玻璃渣与血点。黑色羽绒服包裹下的女孩在怀里紧紧攥着一条项链,连眼泪都没有力气流出,只剩呼吸时结出的细小冰晶,在低温中不住颤抖。

怎么会是她?孟德施心中暗自疑惑。

但暗体并未给他多想的机会。

五道漂浮于空间中的巨大黑色异形结构几乎在同一时间聚焦向他。那些结构不规则地变化着,有如触手、藤蔓、骨刺的混合体,在蓝白色电火花与昏暗之间跃动,如同天灾具象化。

数条黑色触手从空中激射而来,带着破风的尖啸,目标直指那道光影。孟德施的身躯微微一动,双手迅速抬起,几乎在暗体靠近前一瞬便闪身掠出,手刀劈出——第一根藤蔓直接被斩断,崩解成灰。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袭来,他脚下一错,身形一旋,连砍两道,斷口处电光飞溅。他没有停下,肘部横扫,撞飞身后偷袭的黑色骨刺。

还未落地,又有三道尖锥状骨刺从天而降,他几乎没有停顿,一步冲前,双臂交叉上挥,骨刺齐断,旋即如纸灰卷散。

但灰烬飞散,无数藤蔓、触手、分叉如枝的树杈状肢体还在疯长。

一道忽略的缝隙让数根黑色触手突破了防线。

它们如活物般盘绕上他的腕部、颈部与胸腔,像要将这个来自另一维度的结构撕裂。

蓝白色的电流瞬间在他与暗体之间炸裂,触碰的一刻,大量不明信息如洪水涌入孟德施的意识之中,携带着极端的负面情绪和那些意念碎片——仿佛无数绝望的哀嚎、支离破碎的惨叫、血淋淋的画面灌入了他的脑海。陌生的面孔,无助的哭声,扭曲的梦魇。他的意识像被撕成千片。仿佛他正在被注入来自外部的、巨量的精神噪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

“没事的,有我在。”

声音并未响起在耳中。更像是落入某个意识深处的温泉,极轻,却坚定。

是个少年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是穿透混沌的一道光。

“你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孟德施猛然一震,身上的光芒瞬间跃升,宛如一道压抑已久的电弧骤然释放,照亮周遭的黑暗。

缠绕他颈部与手臂的暗色肢体在那一刻剧烈抽搐,仿佛被灼烧般感知到了某种强度激变的危险信号。下一秒,它们如同遭受重击般猛地松开,纷纷蜷缩着退回黑暗之中,留下一缕缕散乱蓝光在空中摇曳。

他回头,视线对上了那双抬起的眼睛。

那女孩,童心,也缓缓抬起了头。电光一闪,她看见了那团白光中的人影。

““快跑啊……”孟德施心中默念。

她的眼神原本空洞、呆滞,仿佛困在一场无声的噩梦中。可就在那道光掠过的一瞬,瞳孔骤然一缩,像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唤醒,撕裂了麻木与惊惧。

下一秒,少女倏地站起,脚底的碎玻璃深深嵌入皮肤,鲜血顺着脚背滑落,她却丝毫没有停顿。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小高跟,赤脚冲了出去。每一步都踩出斑驳血迹,她却像听不见疼痛,只剩眼中一点灼灼的光,朝着地下一层那扇破碎的楼梯口猛然奔去。

几道暗体忽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是受到某种刺激,在空间中以不合逻辑的姿态抽搐、挣扎。下一瞬,它们猛然朝彼此猛撞,每秒数次,沉闷而急促。每一次撞击,地板都随之轻颤,碎裂声从各个角落传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随着它们的不安而塌陷。

孟德施眉头一紧,试图辨认这些暗体的源头,却只见现场混乱不堪,地面布满残肢与破碎器物,那些躺在地板上,沙发上,酒桌上的人们,也不知是死是活。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暗体在数次自撞后竟开始融合,身形急剧膨胀,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怪影,其体积是原先的两三倍,表面布满触手、锥刺与褶皱,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巨兽。

它骤然张开一道巨大的黑洞般裂口,直扑向正奔向门口的童心。

孟德施当即跃身而出,横挡在两者之间,双臂张开挡住那张漆黑巨口。触碰瞬间,一道道刺眼的蓝白色电弧从光体与暗体之间炸开,空气震鸣作响。

可就在这一刻,他左胸忽然传来剧烈的刺痛,像是被利刃从内里剖开。

“光体不会直接受伤,真正伤害你的,是它脑波里灌给你的记忆与痛觉。”

李建平的声音在脑海中悄然浮现。

“搞不好产生这个暗体的人,是在胸口被砍过。”孟德施的意识飞速运转,“可恶,到底是哪一个!”

他心念电转,体内的光芒在剧烈压制中隐隐闪烁。幸运的是,他看到童心已经推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消失在楼道尽头。

但他自己却仍与那庞大的暗体僵持在原地。对方的力量异常压迫,每当他尝试反击时,那扭曲的结构便迅速重组,没有一丝削弱迹象。

而更麻烦的是,那暗体释放的脑波正持续干扰着他,像数百个濒死之人的幻象同时钻入脑海,嘶吼、哀鸣、扭曲面孔交织成一股狂潮,令他几欲窒息。

轰隆!

天花板突然传来剧烈破裂声,几块巨大的混凝土块夹着钢筋从上方坠下。他迅速后跃,贴墙避开,但当他回头看向那巨暗体时,却看见那些砸落的碎片竟穿过它的躯体毫无阻碍,仿佛根本没有实体。

接触的部分,像被无声融化,碎块落地时只剩下边缘一圈光滑得异常的切面,上面泛起一层淡蓝荧光,像腐蚀过的金属。

就在这时,从破碎的天花板上传来街道上的喧哗,人群的嘈杂声夹杂着车辆鸣笛,红蓝警灯的光斑透过裂缝洒落在半塌的墙面上。

——U.N.I.T.的人到了。

没时间了。

孟德施猛然向后一跃,推开地下一层舞厅的大门。

光芒一闪,他的身形瞬间从空间中抽离,如同脱离介质的一束粒子,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已出现在破晓酒吧后方那条阴暗狭窄的过道中,空气中充斥着尘土、汗味与惊惧。前方巷子里,人群的惊叫与奔逃声交织成一股潮流,无数脚步凌乱回响。

孟德施深吸一口气,目光一沉,迅速探身而出,隐匿于惊慌逃离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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