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锁魂丝
西域的风裹着砂砾击打在石窟外壁,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玄夜赤身跪在青铜鼎前,鼎中黑紫色的药汁翻滚着,不时浮起蜈蚣的残肢或蝎尾的倒钩。老妪枯树皮般的手指捏着一束泛着青光的人发,发丝末端系着七枚用尸油浸泡过的铜钱。
"此发取自缢死的怨女,"老妪将人发浸入鼎中,药汁立刻沸腾起来,"每根发丝都缠着三缕怨魂。"
玄夜看着自己的左腕被银刀划开。刀刃割到第三寸时,锁魂丝在皮下蠕动起来,像无数细小的蜈蚣在血脉中穿行。老妪突然用指甲挑起一根暴起的青筋,将人发穿针引线般埋了进去。血珠溅在青铜鼎上,立刻被灼出七个排列如北斗的小孔。
剧痛让玄夜眼前发黑。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左眼正在融化,灰白的瞳仁像蜡烛般塌陷,银色的丝线在眼球里交织成网。更可怕的是,镜中他的倒影竟在自行移动——那个"影子"正用残缺的右手,慢慢掐住自己的脖子。
"牵丝戏的要诀是分魂。"老妪往他耳中滴入冰凉的液体,"现在试着操控你的影子。"
玄夜集中意念,镜中的"影子"突然暴起,将虚空中某个无形之物撕成两半。石窟角落的陶俑应声碎裂,里面爬出上百只正在互相啃噬的尸虫。
第二节·剥皮帖(4000字)
腊月初八,长安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谢瑜从平康坊醉醺醺地出来时,发现自己的狐裘领口沾了根白丝。他随手去扯,那丝线却突然勒进指腹,在皮肤上割出个"囚"字。随从们惊恐地看见,公子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缠满了蛛丝般的细线,在雪光下泛着尸骸般的青白。
"少、少爷的脖子......"
谢瑜在铜镜前发出非人的嚎叫。那些丝线正在他皮下游走,每动一下就有皮肤隆起诡异的波纹。最可怕的是他的双手——十指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慢慢掐向自己的咽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镜中浮现一行血字:
"安西都护府印鉴可好用?"
大理寺的仵作在验尸时发现,谢瑜整张人皮的内侧都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当烛火凑近,那些纹路竟组成了一封完整的奏折——正是当年构陷镇北侯的伪证原文。更骇人的是,随着尸体温度下降,人皮开始自行脱落,最终平铺成一张标准的公文笺。
谢道陵见到儿子尸首时,那张人皮突然立起,像奏事般在他面前展开。老人昏厥前最后看到的,是人皮右下角那个消失三年的镇北侯金印。
第三节·骨笛声(5000字)
永和十八年上元夜,赵延在书房把玩着新得的骨笛。
这支来自波斯商队的乐器通体莹白,笛身刻着《兰亭序》的片段。当他吹到"死生亦大矣"那句时,突然尝到舌尖的血腥味——笛孔里渗出了混着碎骨的暗红液体。
"大人!"管家惊恐地指着地面。
月光透过窗棂,将赵延的影子钉在墙上。那影子竟在自行吹笛,而真正的骨笛仍握在他手中。随着诡异的笛声,书房里的陈设开始渗血:《大唐律》的书页渗出朱砂批注,砚台里浮起带血的眼球,最可怕的是那幅《职贡图》——画中的胡人全部转过身来,脖颈都缠着相同的白丝。
"裴......裴琰......"
赵延发狂般砸碎骨笛,却见碎片中滚出一截指骨。那骨头突然立起,在案几上刻出七个血字:
"画押的朱砂可还够?"
当仆人破门而入时,看见赵延整个人倒栽在墨缸里。缸底沉着被撕碎的官服,每块碎片上都用血写着"冤"字。而那支骨笛完好无损地躺在案头,笛身上新出现了几行小楷——正是赵延当年逼裴琰画押的供词笔迹。
第四节·朱砂契
玄夜在血池前剧烈颤抖。
池水倒映着他左臂狰狞的朱砂纹路,那些纹路此刻正在皮下蠕动,像无数条赤红的小蛇。幽冥司主用银刀划开他的手腕,流出的血竟然在半空凝结成《黄泉簿》的书页。
"裴琰的血里有执念。"司主抓起一把血砂洒向烛火,"他死前咬碎了舌头,就为把血喷在刑部批文上。"
火光中浮现出诏狱的场景:裴琰被铁链吊在刑架上,十根手指的指甲全被拔去。当狱卒拿来伪造的供词时,他突然暴起咬住对方喉咙,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镇北侯府的轮廓。
玄夜腕间的朱砂突然暴起,化作血箭射向四周。七盏人皮灯笼同时炸裂,飞溅的尸油在地上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最亮的那颗"天枢"位,正好对应着长安城大理寺的方位。
"现在你明白了?"司主的声音突然变成裴琰的语调,"那七盏灯,是用我们小时候猎到的雪狼皮做的......"
第五节·归京路
商队穿过玉门关时,玄夜在沙丘上刻了道血符。
驼铃声惊起一群秃鹫,它们正啄食着某个酷似谢瑜的尸体。随行的波斯舞姬突然尖叫起来——她看见每只秃鹫的脚上都缠着白丝,这些丝线在沙地上拖曳出《黄泉簿》的残页。
"主人,碎玉轩的匾额用什么木料?"
玄夜从怀中取出半块焦黑的木牌。这是镇北侯府正厅的残匾,上面"忠烈"二字的金漆早已剥落。他指尖抚过那些焦痕,突然摸到几道熟悉的刻痕——那是儿时与裴琰偷偷刻下的暗号。
当夜宿营时,玄夜做了个梦。他梦见裴琰站在幽冥司的血池里,正用残缺的手指编一张巨大的丝网。每根丝线都系着长安城某个人的手腕,而网的中心赫然是崔氏女的闺阁。
醒来时,他发现帐篷外立着十二个无脸傀儡。晨光中,它们的影子连成一线,直指东方那座将醒的城池。
第六节·牵丝戏
碎玉轩开张那日,长安城飘着血色的雪。
玄夜在柜台后擦拭一尊青铜人偶,人偶的关节处缀满银丝。当太子D跨入门槛时,其中一根丝线突然绷直——那端系着东宫书房里崔氏女的发簪。
"听闻胡商有西域奇珍?"D的指尖掠过瑟瑟石,袖口暗纹在烛光下显出匈奴图腾。
玄夜面具下的嘴角微扬。他取出锦匣时"不慎"跌落机关,露出夹层里染血的羊皮纸。D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正是三年前谢道陵伪造的密信,但落款处多了枚崔氏私印。
"此物..."
"乃大食商人从匈奴王帐所得。"玄夜故意让嗓音掺进三分裴琰的腔调,"据说与当年镇北侯案..."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环佩脆响。崔氏女站在飞雪中,怀中抱着白貂裘,领口却露出半截青鸾玉佩——正是上元节被烧焦纸鸢的样式。
第七节·骨鸣泣
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
崔氏女在妆奁前拆开发髻,忽见铜镜映出身后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手持骨笛,吹的竟是《鹿鸣》变调。她猛然回头,妆台上赫然摆着支莹白笛子,笛尾刻着"永和十七年冬藏"。
指尖触及笛身的刹那,婴啼声从东宫偏殿传来。
乳娘跌坐在摇篮前,看见襁褓中的婴孩正用掌心三颗朱砂痣沾血在墙上涂画。那些歪斜的线条逐渐组成诏狱的格局,铁窗位置还标着"甲字七号"——正是当年关押玄夜的囚室。
当夜值更的宫女听见诡异的笛声。循声来到冷宫废井边,见井水倒映着满月,月中却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在剥皮。剥下的皮肤浮出水面,赫然是崔氏女的脸。
第八节·朱砂焚
寒食节,玄夜在镇北侯府废墟前焚香。
火盆里除了纸钱,还有从谢瑜身上剥下的人皮。当火焰吞没"大理寺少卿赵延"那几个字时,朱雀大街突然传来喧哗——谢道陵的轿辇当街自燃,轿帘烧出《黄泉簿》的残页图形。
玄夜左腕的朱砂纹开始发烫。他循着灼痛感来到崔氏祖茔,发现新立的墓碑前摆着裴琰的残缺玉佩。玉佩下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崔氏女幼时临摹的《兰亭序》——"死生亦大矣"那句被血圈了出来。
突然,身后传来积雪碎裂声。
崔氏女素衣散发站在三步之外,手中捧着个鎏金盒子。盒盖开启的瞬间,玄夜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片指甲——正是他在诏狱被拔去的那些,每片都裹着写满咒语的桑皮纸。
"我每日..."她的声音比雪还冷,"都用砒霜养着它们。"
第九节·涅槃终
永和十八年谷雨,幽冥司总坛。
玄夜浸泡在血池里,看着水面上漂浮的七张人皮。每张皮都对应着他复仇过的对象,现在正慢慢溶成《黄泉簿》的墨汁。司主将青铜面具按在他脸上,滚烫的金属烙进皮肉时,他听见裴琰最后的遗言:
"......记得我们约好...要做执笔御史..."
刹那间,所有痛觉回归。玄夜在剧痛中看见自己站在太极殿屋脊上,脚下是熊熊燃烧的长安城。火海中浮现出无数熟悉的面孔:谢瑜脖颈缠丝、赵延墨缸沉浮、谢道陵在轿辇里化为焦骨......
最后出现的是崔氏女。她站在摘星楼残骸上,怀中婴孩的朱砂痣突然滴出血,在火墙上写出"玄夜"二字。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黑烟时,新铸的青铜面具彻底冷却。玄夜摸了摸脸上凹凸的纹路——那竟是按《黄泉簿》的字体铸造的"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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