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熔车
青芒界的天，像是被墨水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林家堡的飞檐斗拱上。暴雨如注，将演武场青石板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却冲不淡空气中那股子压抑到骨子里的屈辱。
林烬像一条被扔在砧板上的死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新换的粗布衣衫被雨水和泥泞浸透，右胸口处一个清晰的掌印，皮肉下陷，隐隐泛着乌青。雨水顺着他苍白而倔强的脸颊淌下，混着血水，在下巴处凝成一串猩红的珠串，坠落，融入脚下泥泞。
“林烬，废物！”站在他面前的是林家大长老的嫡孙林皓，此刻正一脸嫌恶地甩着手，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空灵根？我林家真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废物流氓！竟敢偷学族中秘籍，还妄图对婉妹不轨！”
苏婉，那个与他自小定下婚约的女子，此刻正依偎在林皓身边，脸上是全然的鄙夷与如释重负。她身着一袭粉色衣裙，在这阴郁的雨幕中，像一朵刻意绽放的毒花。
“林烬，”苏婉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那是婚书，“当年你娘亲与我父亲定下的荒唐约定，到此为止吧。你这样的废物，配不上我苏婉。”
说着，她素手一扬，那卷承载着两家诺言的婚书，便被撕成了两半，三半，无数片，如同林烬此刻支离破碎的自尊，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周围，林家的族人和苏家的随从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那些目光，或讥讽，或怜悯，或幸灾乐祸，像一根根尖刺，扎进林烬的心头。
他想要辩解，想要嘶吼，想要告诉他们，他没有偷学秘籍，更没有对苏婉不轨！是林皓的跟班栽赃陷害，是苏婉……可当他看到苏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疏离，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一股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咳……咳……”林烬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牵动胸口的剧痛。
林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上前一步，碾住林烬垂落在泥水中的右手，“废物，还敢装死？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你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清晰地传入林烬耳中。十指连心，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寒意，猛地从林烬手腕处爆发开来！
“滋啦——”
布料被瞬间烧穿的声音。
林烬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一直佩戴在右手腕上，那块据说是他娘亲唯一遗物的青铜碎片，此刻正死死贴着他的皮肤，边缘处发出幽幽的蓝光，仿佛烧红的烙铁！剧痛从接触点炸开，比林皓踩断他手指的痛楚强烈百倍、千倍！
那碎片像是活物一般，贪婪地吸附着他的血肉，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吸力从碎片上传出，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抽出去！
“啊——！”林烬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与此同时，碎片上的幽蓝光芒骤然大盛，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林皓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蹬蹬蹬连退数步，一脸惊骇地看着林烬。
苏婉也是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围观的众人更是乱作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
“鬼火……是坟岗的鬼火！”一个林家子弟声音颤抖地指向林烬身后。
林烬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血和雨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到，在距离他不远的乱葬岗方向，几朵幽幽的蓝色火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破土而出，凌空飞来！它们穿过雨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一头扎进了他手腕上那块正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青铜碎片之中！
每吸入一朵鬼火，碎片上的幽蓝光芒就炽盛一分，那股撕扯林烬血肉与灵魂的吸力也愈发恐怖！
他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了千年万年。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抽搐，但他却死死咬着牙，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苏婉和林皓。
“烧……烧死你们……”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更多的幽蓝鬼火从乱葬岗方向涌来，如同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争先恐后地没入青铜碎片。林烬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焚烧，被吞噬，但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的疯狂！
“轰！”
当最后一丝鬼火被吸入，青铜碎片上的蓝光达到了顶点，几乎照亮了整个演武场！下一刻，林烬感觉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骨头，不是经脉，而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枷锁。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碎片涌入他的四肢百骸，狂暴地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同时又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
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脊背渐渐挺直。胸口的掌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干瘪焦黑的皮肤下，新的血肉在蠕动生长。他身上的气息，从炼气一层的微弱，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炼气二层……炼气三层……炼气五层……炼气七层！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废物，一跃成为了炼气高阶的修士！
林皓和苏婉，以及所有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沐浴在幽蓝光芒中，仿佛从地狱走出的恶魔般的林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你……你……”林皓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林烬没有看他。他猩红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辆停在路边，属于苏家的华丽马车。车夫早已吓得跌坐在泥水里，正惊恐地看着他。
林烬缓缓抬起手，那只曾经被林皓踩碎指骨，如今却已恢复如初的手，遥遥对着那辆马车。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烧。
烧尽这一切的屈辱，烧尽这些虚伪的面孔，烧尽这个让他作呕的世界！
“轰！”
一道比方才碎片蓝光更加炽烈的幽蓝火焰，骤然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狰狞的火龙，带着毁灭一切的咆哮，狠狠地撞在了那辆马车上！
没有爆炸，没有燃烧，那坚硬的木质车身，在接触到幽蓝火焰的瞬间，仿佛冰雪遇到了烈日，悄无声息地消融，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升起，便化为了虚无。拉车的马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嘶鸣，也在转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雨，还在下。
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林烬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幽蓝火光。
他转过头，看向面如土色的苏婉，和已经瘫倒在地的林皓，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扭曲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现在，"
“婚书，"
“我亲自来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