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街，是海州老城区里一条颇有“特色”的街道。
顾名思义，这条街上卖的，都是些死人用的东西。纸钱、元宝、香烛、寿衣、花圈，还有扎得栩栩如生的纸人纸马、别墅洋房。
大白天的，走在这条街上，都感觉阴气森森的。
两边的店铺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门口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纸人模特，冷不丁一看，能把人吓一跳。
陆小凡下了出租车，站在街口，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地方的阴气，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但这种阴气，和槐树里那种邪祟作恶的阴气不同，它更纯粹，是一种由无数祭奠亡者的意念汇聚而成的“思念之气”，虽然也属阴，但不伤人。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14号。
“福寿堂”。
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挂在一间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店铺门楣上。
店铺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结构，门板都有些褪色了。
陆小凡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叮铃铃——”
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铺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间不大，货架上堆满了各种丧葬用品，显得有些拥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压过了外面的纸钱味。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小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一块玉佩，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呀，这水头，这色泽，冰种帝王绿啊……不对不对，这纹路有点新，做旧的吧？五百？不行不行，最多三百……”
陆小凡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就是九叔？
怎么看都像个奸商啊。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福寿堂吗？我找林九，九叔。”
那小老头听到声音，慢悠悠地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的镜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小凡一番。
“我就是，你就是陆小凡？”他的声音，和电话里那个沙哑沉稳的声音，判若两人。
此刻听起来，尖细又市侩。
陆小凡点了点头。
“哦，来了啊。”九叔放下手里的玉佩，摘下老花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然后指了指旁边一张油腻腻的八仙桌，“坐吧，喝茶吗？龙井，五十一杯，铁观音，三十，白开水免费，管够。”
陆小凡嘴角抽了抽。
这老头，还真是个奸商。
“白开水就行。”他拉开凳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九叔是吧？你在电话里说，你认识我爷爷？”
“认识，怎么不认识。”九叔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掉漆的暖水瓶，给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你爷爷当年可是个狠角色，一手‘北斗诛邪箓’，在玄门里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啊，脾气太倔，得罪了不少人。”
陆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越是说得云淡风轻，他就越是心惊。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他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九叔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年轻人，别这么紧张，我要是想害你，你昨晚从警局一出来，就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之前那股市侩的气息一扫而空。
“你昨晚用了‘贪狼破煞’，现在是不是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火烧一样，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陆小凡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从警局出来到现在，饥饿感一直折磨着他，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
“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贪狼破煞’，以自身精气引动星辰煞力，威力虽大，但反噬也烈，最直接的后遗症，就是极度的饥饿，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力，用食物来补，只是杯水车薪。”九叔一语道破了天机。
陆小凡彻底没脾气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苦笑道：“九叔，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
九叔看着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上的气势又收敛了起来，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不想怎么样。受你爷爷所托，照看一下他这个不听话的孙子而已。”
“我爷爷？”陆小凡一愣，“我爷爷什么时候托付过你？”
“他下山前，就算到你小子在海州会有一劫，怕你年轻气盛，压不住事，就托我这个老朋友，在你捅出篓子的时候，帮你擦擦屁股。”九叔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扔到陆小凡面前。
陆小凡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他现在饿得头昏眼花，也顾不上客气，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三两口就干掉一个，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九叔看着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这次，篓子捅得可不小啊。”
陆小凡一边啃着第二个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九叔，你是说……那个女鬼？”
“不然呢？”九叔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以为你把她打得魂飞魄散，就没事了？”
“难道……她没死？”陆小凡心里“咯噔”一下。
他明明看到那画皮鬼被金光净化了啊。
“形是散了，但魄未灭。”九叔解释道，“你那一记‘贪狼破煞’，虽然重创了她的根本，但也只是打散了她辛苦修成的画皮和大部分怨气，她的一缕残魄，借着你造成的混乱，逃了。”
“什么？”陆小凡手里的包子都掉了，“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第一次用‘贪狼破煞’，法力掌控生疏，威力是够了，但后劲不足，做不到真正的‘诛邪’，让她跑了一缕残魄，很正常。”九叔淡淡地说道。
陆小凡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那……那怎么办？她还会出来害人吗？”
“当然会！”九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她现在元气大伤，比之前虚弱百倍，但也更加怨毒，为了恢复元气，她只会变本加厉地去吸食活人精气，而且，她现在知道你的厉害，下一次，她会更狡猾，更谨慎，你再想找她，就难了。”
一股寒意，从陆小凡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一个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