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曲安魂，烬中悟

林烬是被一股混杂着焦糊、血腥与淡淡药草味的气息呛醒的。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黑灰的浓痰，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火焰噩梦中挣脱出来。入目是旧院那熟悉的破败屋顶，椽子歪斜，缝隙间可见灰蒙蒙的天。

“烬哥！你终于醒了！”林小六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林烬尝试活动身体，每一寸肌体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尤其是胸腔，仿佛被巨锤擂过。他记得自己最后强行催动《玄饬吞灵诀》，几乎要将青铜碎片的力量压榨到极限，与那青城宗的赵奢拼了个两败俱伤。结果呢？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干裂，透着不健康的灰败，但腕间的青铜碎片却愈发明亮，幽蓝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

“赵奢呢？”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青城宗的怒火，不是林家能承受的，也不是他此刻能抵挡的。

“跑了！”林小六又恨又解气，“那狗东西被你那最后一火烧得屁滚尿流，喷了口老血，还用什么‘燃血遁符’才逃掉，说是青城宗不会放过你……呸！”他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林烬心中稍定，随即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和灵力空虚感涌了上来。吞噬了那么多能量，大部分都用来对抗赵奢和副作用了，如今体内空空如也。更让他警惕的是，随着他苏醒，青铜碎片再次传来那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吸力，伴随着无数细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呓语，试图再次勾起他吞噬的欲望。

“水……小六，有吃的吗？”林烬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与暴戾。

林小六手忙脚乱地端来水和干粮。林烬狼吞虎咽地吃完，盘膝坐下，闭上眼睛。他必须尽快恢复灵力，同时，也必须找到控制那“共情劫”的方法，否则，他迟早会变成只知吞噬的怪物。

心神沉入体内，他小心翼翼地接触青铜碎片。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汲取灵力，而是尝试去“沟通”，去“理解”。

顿时，更猛烈的杂念如潮水般用来！

“杀了他们……吞噬他们的修为……让他们尝尝你的痛苦……”

“你是个废物……没有这力量，你什么都不是……”

“绝望吗？愤怒吗？那就去抢，去烧！”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现，有林皓的嘲讽，有苏婉的鄙夷，有赵奢的傲慢，更有那些被他吞噬的、不知名杂役的恐惧与怨毒。这些情绪像无数根尖刺，疯狂冲击着他的神智。

“啊！”林烬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这就是《玄饬吞灵诀》的可怕之处，力量与风险并存，甚至风险远大于力量。

“烬哥，你怎么了？”林小六紧张地看着他，发现他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皮肤下隐隐有幽蓝光芒流动。

林烬没有回答，他正在这无边炼狱中挣扎。突然，在他即将被那些负面情绪彻底淹没的瞬间，母亲临终前那虚弱而温柔的笑容，以及那支用自己脊骨炼制的“悔魂笛”的影像，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

“娘……”林烬心中大震。

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段悠扬而平和的笛曲旋律，突兀地在他灵魂深处响起。那不是他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回荡的乐符。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道清泉，洗涤着他被怒火与怨气灼烧得焦黑的灵魂。

是娘亲当年时常吹奏的那首安神曲！

这旋律，林烬以为早已忘记，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这曲调的引领下，那些疯狂冲击他神智的杂念，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变得不那么狂暴，甚至隐隐有退却的迹象。

林烬福至心灵，不再单纯抵抗，而是尝试着用《玄饬吞灵诀》的力量，去模拟那段安神曲的韵律，去调和、去安抚那些躁动的怨念。

他发现，当他不去试图压制或毁灭这些杂念，而是尝试用一种“引导”和“转化”的方式去对待它们时，青铜碎片带来的副作用反而大大减轻。那些原本充满恶意的负面情绪，在一些细小的片段，竟也流露出微弱的哀求与悔恨。他小心翼翼地用安神曲的意境包裹这些片段，仿佛在伤口上敷药。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林烬盘坐在地，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他身上的幽蓝光芒时而炽烈，时而黯淡，脸上表情也时而狰狞，时而平和。林小六守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只是偶尔给他擦拭一下渗出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缕晨曦透过破窗，照在林烬脸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依旧是幽蓝火焰跳动，但那火焰深处，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深邃。虽然修为并未有太多增长，依然在炼气八层徘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玄饬吞灵诀》的掌控，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呼……”他吐出一口带着浊气的悠长气息，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微笑。

“烬哥，你……你没事了？”林小六小心翼翼地问。

林烬点了点头，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已与血肉完美融合的幽蓝纹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力量……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但，也并非无法可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青城宗的方向。赵奢的逃遁和青城宗的威胁，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但他此刻的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有秘密武器，他找到了驾驭这双刃剑的方法。

“青城宗么……”林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来则已，若来……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小六，今日之事，多谢你。”林烬回头，郑重地对林小六说道。若非林小六的守护和那半块干粮带来的微弱善意锚点，他可能早已在昨夜的共情劫中迷失。

林小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烬哥，你说这些干啥。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林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有些情分，记在心里便好。

接下来数日，林烬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进食，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疗伤和参悟《玄饬吞灵诀》与安神曲的融合之上。林小六则负责打探消息。果不其然，赵奢回到青城宗后，添油加醋地将林烬描述成一个身怀上古魔功、残忍弑杀的魔头。青城宗高层震怒，已发出“青城令”，号召附庸势力追捕林家“魔孽”林烬，格杀勿论！甚至连一些原本与林家交好的小家族，也蠢蠢欲动，想要借此机会向青城宗表忠心。

林家大长老更是积极奔走，宣称林家愿出重金，并献上“魔孽”习练的魔功残篇（实则是他胡乱编造的一些邪恶法门），请求青城宗早日派出更强的高手，诛灭林烬。

一时间，林烬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林家堡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族长几次想找林烬谈话，试图让他束手就擒，以保全林家，但林烬皆避而不见。他知道，这个家族，早已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烬哥，我们怎么办？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找你的人。”林小六焦急万分。青城宗的内门弟子，可比赵奢那个外门执事强多了，甚至有金丹期的长老出面也说不定。

林烬坐在旧院的门槛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普通的碎石，闻言，他眼中幽蓝光芒一闪而逝：“慌什么？他们不来，我们还不去找他们呢。”

“找他们？”林小六瞪大了眼睛。

“青城宗既然认定我身怀魔功，对我‘格杀勿论’，”林烬抬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嘴角那抹笑容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我若是不真的做点什么‘魔孽’才该做的事，岂不辜负了他们这片‘苦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小六，传我令，将我之前让你散出去的消息，再添把火。就说……青城宗藏经阁的守备图，我略知一二。”

林小六一个激灵，他明白了林烬的意图——这是要引蛇出洞，还是想浑水摸鱼？但不管怎样，烬哥这是要玩一票大的了！

“好嘞！”林小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转身欲走。

“等等，”林烬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如果……我是说如果，事不可为，你一定要记住，当年我娘亲失踪前，曾在我这枚碎片上留下过一道隐秘的传送印记，地点……在‘陨仙河’流域。凭着这个，或许能搏一线生机。”

他指着腕间的幽蓝纹路，那里，除了毁灭的气息，还隐藏着母亲留下的最后庇护。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

林小六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烬哥，你……多小心。”

林烬目送林小六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晨曦微露的堡门方向，眼中幽蓝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青城宗，这个梁子，是时候算计算计了。他转身，走回旧院深处，那里，一线阳光尚未照及。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是引蛇出洞，还是……直捣黄龙？

青芒界的风雨，因他一人，将更加猛烈。而他，将在这风雨中，真正蜕变成那令仙魔都为之侧目的……烬灭之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