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壮的妇人如同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粗布裙裾扫得地上的碎木屑四处乱飞。“赵九,你这个杀千刀的!” 她一眼就瞧见了蜷缩在地的男人,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屋顶,“娘都咳得快断气了,你倒好,在这儿赌钱!” 赵九抬头看到是娘子王氏,脸 “腾” 地一下红透了,刚想要爬起来,王氏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甩了过来。“啪” 的一声脆响,在嘈杂的赌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九被打得歪向一边,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王氏比他高出半头,此刻正怒目圆睁,伸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像拎着一只蔫了的鸡似的,往门外拖去。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给娘收尸吗!” 王氏的怒吼声夹杂着赵九的哎哟声,一路往门外传去。赵九被拽得踉踉跄跄,后腰的伤被扯得钻心的疼。
刚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阵更加响亮的哄笑声,有人模仿他被打时的哼唧声,还有人嫌恶地啐了一口。赵九的脖子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却只能任由娘子拖着,像条丧家之犬般,消失在了街角的阴影之中。 姚崇看着地上残留的几滴血渍,缓缓弯腰捡起那枚滚到脚边的铜钱。 他在手中掂了掂这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随后转身走出了弥漫着霉味的赌馆,将身后的喧嚣与不堪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又溜达着来到市署前,只见那儿正聚拢着一堆人。出于职业习惯,他赶忙凑了过去。粉壁上,新贴的告示墨迹还未干:“大周天授年制,改‘唐’为‘周’...”身着绿袍的胥吏正敲着铜锣,宣讲造字新政。围观的人群中,老者对着以“曌”为名,“圀”代国字(武则天造字)的新字皱眉,而年轻书生却兴奋地临摹书写着。
当姚崇移步到街中段,在一粟特人的香料铺前,几个妇人正在挑选安息香。留着卷须的店主操着生硬的河东方言,卖力地夸耀道:“这麝香可是从吕梁山猎到的!” 街角传来叮当的声响,原来是突厥铁匠在打制农具,自从归顺大周,这些草原部族大多被安置在了河东诸州。
值得留意的是,他们的铺面都挂着刻有“大周良贾”的木牌,这是武周的新规定。 姚崇走上前去套近乎:“这铁锄头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出自好把式之手。”铁匠听到他夸奖自己的手艺,满脸高兴地介绍道:“我叫康骆驼,要是您想打铁器,尽管来找我,质量绝对没得说。”
姚崇问道:“有没有适合花圃松土的锄头,就像给牡丹松土那种精细活儿用的?”对方回答:“有啊,您瞧这把,是给林义堂家定制的。他家正忙着把牡丹移植到洛阳西苑,听说是太平公主为了向武皇帝表功安排的。” 姚崇又问:“不是说这事由工部和司农寺负责吗?”“起初是这样,司农寺少卿郑怀恩委派柳多盛负责移植,还拨了不少钱呢,后来不知怎么就停了。前段时间平和坊接手了。”
姚崇说道:“这可是个肥差啊。”“您一看就像生意人,可不是嘛,光工程款就有十万贯,估摸实际开销还不到五万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康骆驼精明地眨了眨眼睛。
姚崇不禁轻轻嘘出一口气,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和,说道:“来一把刚才那锄头,拿回去试试。”“好嘞,您给一百五十文就行,这锄头可是用上等材料打造的,保证您用得顺手。”康骆驼一边说着,一边把锄头递过去,接过钱后,小心翼翼地收好。 姚崇拿着锄头走出一段路,瞧见街边有个卖菜老头。他走上前去,直接把锄头递给了老头。
老头先是满脸惊诧,眼睛瞪得老大,随后脸上绽放出笑容,双手赶忙作揖,嘴里连声道谢。 接着,姚崇又转到了城隍庙前。说书人正拍着榆木响板,唱着《则天娘娘斩龙王》,孩子们围着卖“糖纛”(注:麦芽糖)的老翁嬉笑打闹。突然,鼓乐声大作,一队戴着兽面的傩戏艺人沿街舞蹈,这是本地特有的祈雨仪式,领舞者手持桃木剑,剑穗上却系着象征武周权力的金凤纹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