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蹲在集市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两个冷硬的窝头——这是今早讲了三段“关公战秦琼”换来的，本来可以通过将故事获得铜钱，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多少铜钱可以赏给他。风卷着沙尘吹过，他缩了缩脖子，把窝头往怀里又揣了揣，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的“悦来酒楼”。

酒楼的红底黑字招牌在晨光里晃眼，后厨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肉香混着米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这几天靠讲故事换吃食，看似能混口饭，实则难上加难——路人给的不是冷窝头就是发霉的饼子，有时候讲得口干舌燥，也未必能讨到半口热乎的。更让他提心吊胆的是刘三，那个总在集市上游荡的乞丐头，前儿个见他得了个白面馒头，上来就抢，还撂下狠话：“再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赚吃食，打断你的腿！”

王财摸了摸后脑勺，上次被刘三推搡时磕的包还没消。他知道，靠讲故事不是长久之计，不仅慢，还得看人脸色，更要防着刘三这样的泼皮。他需要一个稳当的活计，哪怕不给钱，只要能换口热乎饭，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躲着人，就够了。

这念头在他心里盘了两天，目光最终落在了悦来酒楼身上。他每天蹲在槐树下，把酒楼的动静摸得门清：天不亮，后厨的师傅就开始忙活；辰时刚过，小伙计李二就挑着两只大水桶，一趟趟往后厨送水，每次都挑得满头大汗；前堂的桌子从早到晚擦了又擦，客人走一波，李二就得赶紧上前收拾碗筷、抹桌子，忙得脚不沾地。

“要是能去酒楼帮工，哪怕只是挑水擦桌子，总能换口热饭吧？”王财心里盘算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槐树皮。他知道自己是乞丐出身，穿得破破烂烂，掌柜未必肯要，但他实在没别的路了——总不能再回到那个污水沟旁的干草堆，每天饿肚子熬日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财就起了身。他找了条小河，把脸上的泥污洗干净，又把那件烂麻衣上的草屑和泥块拍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邋遢。他攥着怀里剩下的半个冷窝头，提前蹲在了悦来酒楼的后门。

后门的巷子窄窄的，墙根长着青苔，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后厨飘出的面香味。王财缩在墙角，眼睛盯着巷子口，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小伙计挑着两只空水桶走了过来——正是李二。

李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个子不算高，但身子结实，挑着水桶走得稳稳的。他刚走到后门，王财就赶紧迎了上去，脚步有些踉跄，生怕慢了一步人就走了。

“小哥，等一下！”王财声音有些发紧，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

李二停下脚步，挑着水桶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王财。见他穿得破破烂烂，瘦得像根竹竿，脸上还带着几分菜色，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你是谁？拦我干啥？”

“我叫王财，”王财赶紧说明来意，语速飞快，“我想帮你们掌柜挑水、擦桌子，不要工钱，只要给点后厨的残羹剩饭就行。小哥，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他说着，又怕李二不同意，赶紧补充：“我力气不小，以前在家干过农活，挑水擦桌子都能干！你就让我试一天，要是干不好，我立马就走，绝不添麻烦！”

李二挑了挑眉，放下水桶，绕着王财转了一圈，眼神里满是怀疑：“就你这身子骨？挑得动我们后厨的水桶？那桶水装满了，少说也有三四十斤，我挑着都费劲。再说了，我们掌柜最嫌乞丐脏，你这样的，他未必肯要。”

王财急了，往前凑了一步，声音都带了点颤：“小哥，我真能行！我要是挑不动，不用掌柜赶，我自己走！你就帮我问一句，行不行？”他知道，这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说不定又得回到街头乞讨，受刘三的气。

李二见他说得恳切，又看他虽然瘦，但眼睛亮得很，不像是偷懒耍滑的人，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行吧，我就帮你问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掌柜要是不同意，你可别赖着不走。”

“哎！谢谢小哥！谢谢小哥！”王财连忙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站在原地，看着李二掀开门帘走进了酒楼。

等待的几分钟，对王财来说却像过了半个时辰。他攥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帘，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里面的任何动静。风从巷口吹进来，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手心反而冒出了汗。

终于，门帘被掀开，李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黑布腰带，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过王财。

“你就是想帮工的？”中年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严，正是悦来酒楼的掌柜周胖子。

王财赶紧点头，腰微微弯了弯：“回掌柜的，我叫王财，想给您干活，不要工钱，只要给点残羹剩饭就行。”

周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停在他破洞的麻衣和枯瘦的手上，眉头皱了皱：“你这身子骨，能干啥？我这酒楼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也容不得人偷懒耍滑。”

“掌柜的，我能干！”王财赶紧说，“挑水、擦桌子、扫地，啥都能干。您让我试一天，要是我挑不动水，擦不干净桌子，您不用动手，我自己就走！”

周胖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盘了盘手里的核桃，终于松了口：“行，就试一天。后院有十担水，你先把水挑完，再把前堂的八张桌子擦干净。桌子要擦得锃亮，不能有一点油污；水要挑满，不能洒出来半滴。要是敢偷懒，或者干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哎！谢谢掌柜的！我一定干好！”王财大喜过望，连忙应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周胖子没再多说，转身回了酒楼。李二走过来，递给王财一根扁担和两只水桶：“这桶是后厨专门挑水用的，你小心点，别摔了。井在巷口那边，记得把水挑满。”

“知道了，谢谢小哥！”王财接过扁担和水桶，掂量了一下，水桶是木头做的，不算轻，但他以前在家干农活时，挑过比这更重的东西，心里有了底。

他扛起扁担，走到巷口的井边。井台上长满了青苔，有些滑，他小心翼翼地站稳，把水桶放进井里。井水清澈，映出他枯瘦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井绳，用力往上拉。

第一桶水拉上来时，他胳膊有些酸，但还是咬着牙，把水倒进桶里。装满水的桶果然沉，扁担压在肩膀上，传来一阵钝痛，他皱了皱眉，迈开步子，慢慢往酒楼后院走。

刚开始挑水时，他还觉得吃力，走几步就得歇一下。但挑了两趟后，身体渐渐适应了，脚步也稳了起来。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浸湿了他的烂麻衣，贴在背上，风一吹，凉飕飕的，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能保住这份活计，这点苦算什么？

他一趟趟地挑着水，从井边到后院，来来回回，脚步越来越快。后院的水缸空了又满，他的肩膀被扁担压得通红，甚至磨破了皮，但他咬着牙，没喊一声累。李二在后院劈柴，见他挑水挑得利索，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

十担水挑完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王财放下扁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擦了擦脸上的汗，刚想歇口气，就想起还有前堂的桌子要擦。他不敢耽搁，赶紧找李二要了块旧抹布，打了盆水，去了前堂。

前堂的八张桌子都是红木做的，上面还留着早上客人吃饭时留下的油污。王财把抹布浸湿，拧干，蹲在地上，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擦。他擦得格外认真，不仅擦桌面，连桌子腿、桌缝里的油污都抠得干干净净。抹布脏了，就赶紧去换水；胳膊酸了，就甩甩胳膊再接着擦。

有客人进来吃饭，见他穿得破破烂烂，却擦桌子擦得那么认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王财低着头，不敢分心，只想着把活干好，让周掌柜满意。

等他把八张桌子都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时，日头已经偏西了。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在响，但心里却透着一股踏实——他把活干完了，而且干得不错。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帘掀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师傅端着一个大碗走了出来。那师傅是后厨的掌勺张师傅，平时话不多，但人很实在。他把碗递给王财，声音洪亮：“小子，干活挺利索，掌柜说了，这是给你的。”

王财接过碗，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他低头一看，碗里装着满满的残羹——有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还有青菜、豆腐，汤汁浓稠，油亮亮的，下面还垫着一层米饭。旁边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热乎乎的，捏起来软软的。

“这……这是给我的？”王财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圆的。穿越到这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带肉的饭，还是热乎的。

张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吃吧，以后要是还来，就每天辰时来，酉时走。好好干活，亏不了你。”

李二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糖，递给王财：“不错啊，王财，没想到你真能干下来。以后咱就是半个同事了，有啥难处跟我说，别客气。”

王财接过糖，心里暖暖的，眼眶有点发红。他攥着碗，蹲在酒楼后门的墙角，迫不及待地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白面馒头的香甜在嘴里散开，再舀一勺带肉的残羹，肉香浓郁，汤汁鲜美，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得他浑身都舒服。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这是他穿越后，吃得最香、最踏实的一顿饭。

从那天起，王财每天辰时准时到悦来酒楼帮工。他挑水、擦桌子、扫地，有时候后厨忙不过来，他还会进去帮忙择菜、洗碗，干得格外勤快。周掌柜见他干活实在，不偷懒，对他也渐渐和颜悦色起来，偶尔还会让张师傅多给他盛点肉。

李二和他成了好朋友，每天都会和他一起挑水，教他怎么挑水省力，还会把自己攒的糖分给他吃。张师傅也喜欢这个踏实的小伙子，有时候会偷偷给他留个白面馒头，让他当干粮。

王财再也不用去街头乞讨，不用看路人的脸色，更不用怕刘三的威胁——刘三见他跟着悦来酒楼的人混，知道周掌柜在当地有点势力，再也不敢来找他的麻烦。他每天都能吃到热乎的饭菜，还能攒下几个白面馒头，晚上缩在干草堆里，啃着馒头，心里踏实得很。

有一天晚上，他蹲在干草堆里，手里拿着一个攒下来的白面馒头，望着远处悦来酒楼的灯火，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一条活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