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时，林婉儿将拼合完整的凤凰发簪用锦盒收好。
簪头的暖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发烫。
苏然勒住马缰，回望碑林方向——那里的淡紫色花朵想必已爬满石碑，柳玉娘以魂为引，终究是护住了木魂，也守住了五十年的戏文执念。
“雁门关外的冰川据说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当地人叫‘锁龙冰窟’。”林婉儿展开地图，指尖划过北地的崇山峻岭，“按五行排布，水魂属北，定在那冰窟里。只是这季节去雁门关，怕是要遭风雪。”
苏然摸了摸剑鞘上的寒霜——入秋的北地已透着刺骨的冷，官道旁的草木都裹着层白霜。
“越是艰险，越可能藏着秘密。影主选在冰窟藏水魂，想必是利用寒冰的阴寒之气镇压魂体。”
两人快马加鞭，行至雁门关下时，正遇一场暴雪。
漫天飞雪将雄关裹成银白，守城的兵卒缩着脖子搓手，见他们要出关，连忙拦住：“关外的锁龙冰窟邪乎得很，前阵子有队商旅进去避雪，就再也没出来，说是被冰里的‘水鬼’拖走了！”
“水鬼？”苏然追问。
“是啊，”兵卒往手心里哈着气，“有猎户说在冰窟附近看到过冰面下有黑影游动，还听到过女人的哭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
当晚，两人在关下的客栈歇脚。
邻桌的几个镖师正聊得热闹，说的正是锁龙冰窟的怪事。
“……那冰窟里的冰是青黑色的，敲开一块能看到里面冻着头发丝！我师父年轻时进去过，说最深处有个冰棺，里面躺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像是活人似的……”
林婉儿与苏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穿红嫁衣的女子、冰里的头发、水鬼的哭声——这与水魂的传闻太过吻合。
次日雪停，两人踏着积雪前往锁龙冰窟。
冰窟位于关外十里的山谷中，洞口被冰棱封住，像张巨口。
苏然用短剑凿开冰棱，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气。
“里面有人。”林婉儿按住腰间的软鞭，侧耳细听，“有脚步声，还有……滴水声。”
两人举着火折子走进冰窟，洞内比想象中宽敞，冰柱如林，折射着火光，映出无数晃动的影子。
走至深处，果然听到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凿冰声，还夹杂着男子的咳嗽。
绕过一根巨大的冰柱，只见一个穿羊皮袄的老者正跪在冰面旁，手里拿着凿子，一下下凿着冰面。
冰面上已凿出个丈许宽的洞口，露出下面的暗河，河水漆黑，隐约能看到里面漂浮着无数发丝。
“老前辈在此凿冰，是为了找什么？”苏然开口问道。
老者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他约莫六十岁年纪，满脸风霜，左手缺了两根手指，眼神却很亮。
“你们是谁？这冰窟不是外人该来的地方。”
“我们来找水魂。”林婉儿直言，“听说这里的冰里冻着不少冤魂，还请前辈明示。”
老者闻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半晌才缓过气：“五十年了……总算有人来了……”他指着冰面下的暗河，“水魂就在里面，是被影主困在冰棺里的女子，那些发丝都是她的怨念所化。”
他说起往事——五十年前，他是影主身边的护卫，亲眼见影主将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封在冰棺里，沉入暗河。
那女子是北地水氏的后人，血脉能引动天下水源，影主想用她的血滋养幽冥狱的“水脉”，让狱门永远不涸。
“那女子的发簪能克制冰棺的寒气，可惜被影主夺走了……”老者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后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水”字，“这是她当年给我的信物，说若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凭此玉佩可认亲。”
苏然注意到老者的羊皮袄下露出半截黑色衣袍，上面绣着与墨使相同的金线标记，皱眉道：“你也是影主的人？为何要帮我们？”
“影主杀了我全家，我忍辱负重五十年，就是为了等机会毁掉冰棺！”老者眼中迸出恨意，“他算准今日会有极阴之日，要亲自来取水魂，你们来得正好，可助我一臂之力！”
正说着，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喊着：“影主到！闲杂人等回避！”
老者脸色大变：“他来了！快，冰棺在暗河底的石窟里，用这玉佩能打开石窟的门！”
他将玉佩塞给林婉儿，“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动手！”
老者转身朝着洞口跑去，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
苏然与林婉儿不再犹豫，跳入暗河，顺着老者指的方向游去。
暗河水刺骨冰凉，无数发丝缠上他们的四肢，像是要将人拖入水底。
游至深处，果然看到一座冰制的石窟，窟门是块巨大的冰镜，上面刻着与玉佩相同的“水”字。
林婉儿将玉佩贴在冰镜上，冰镜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冰棺——棺中躺着个年轻女子，穿红嫁衣，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头发从棺中溢出，顺着暗河水蔓延开，正是那些漂浮的发丝。
“她还活着！”林婉儿惊呼，伸手去摸冰棺，却被一股寒气弹开。
冰棺突然剧烈震动，外面传来影主的声音，透过暗河水传来，模糊却带着威压：“水氏血脉，今日便是你的归期！”
暗河的水开始沸腾，冰棺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女子的手指竟微微动了动，嘴角溢出一丝血珠。
“她快被寒气蚀心了！”苏然想起老者的话，“发簪能克制寒气，可我们没有……”
话未说完，林婉儿突然解下头上的凤凰发簪，将暖玉贴在冰棺上。
奇迹发生了——暖玉接触到冰棺的瞬间，寒气迅速消退，女子缓缓睁开眼，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泪水滴入暗河，那些缠绕的发丝突然化作水箭，朝着洞口射去。
“是水氏的‘泣血箭’！”林婉儿喜道，“她在帮我们挡影主！”
女子看着林婉儿，虚弱地笑了笑，指尖指向冰棺旁的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血字：“水魂归位，五行齐聚，幽冥狱开，终局在昆仑。”
话音落，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化作点点水光融入暗河，冰棺也随之碎裂。
苏然拉着林婉儿冲出石窟，只见影主的人已被水箭击退，老者倒在洞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
“告诉……昆仑……的……守山人……”老者说完最后一句，头一歪，没了气息。
两人带着老者的尸身离开冰窟时，雪又开始下了，仿佛要掩盖这冰窟里的血腥与秘密。
林婉儿将半块水氏玉佩与凤凰发簪放在一起，暖玉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投射出一幅地图，终点正是昆仑雪山。
“五行魂已齐，影主这就要去昆仑开启幽冥狱了。”苏然望着漫天飞雪，握紧了剑，“下一站，昆仑。”
北风卷着雪花掠过雁门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五十年的等待与牺牲哀悼。
而远方的昆仑雪山，正笼罩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中，等待着最终的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