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婴啼霁色】
子时过三刻，霁霄宫偏殿灯火未歇。
清祤立于玉榻前，雪衣半褪，袖口沾着点点乳白——灵鹿乳泉被火温得稍热，溅上几滴，竟像雪里绽出早梅。他垂眸，单手托着青玉盏，另一只手执银匙，舀半勺，递到婴孩唇边。
霁儿却闭紧了嘴，小脸皱成粉团，四肢并用地往襁褓里缩，似在嫌弃乳泉的淡腥。
清祤眉峰微蹙：鹿乳养灵，百息内必须入口，否则灵性尽散。
他抬指，于盏面轻点数下，雪色灵力化纹，瞬间将乳泉凝成一朵软云，甜香四溢。
“再拒，便无礼了。”
嗓音仍冷，却带着微不可察的无奈。
霁儿像是听懂，又像是被甜香引诱，小鼻子轻耸，终于张开软唇，含住银匙。
只一口，她乌亮的眸子倏地弯成月牙，两只小手急切地扒住玉盏边缘，竟要自己捧盏。
清祤怕她烫着，以灵力托底，任她“抱”着整朵乳云，小口小口地啜。
不过片刻，玉盏见底，乳云化作缕缕白雾，钻入婴孩四肢百骸。
霁儿满足地打了个奶嗝，软舌舔去唇角乳珠，顺势抓住清祤还未收回的一指，贴在自己颊边，当暖玉般蹭了蹭。
那一蹭，极轻，像雪落无痕，却叫无情道心，裂出第二道细纹——
比昨夜，更深半分。
殿外，寒鹤惊飞，翅尖掠过残月，投下一道巨大黑影。
清祤抬眸，黑影瞬散，可他心头那道阴影却愈发清晰——
焦村血铃，仍在轻响；而怀里的婴孩，腕上那枚凭空生出的血色小铃，也在无风自震。
两铃遥应，像隔着人间与天界，敲同一记更点。
霁儿被鹤唳惊动，小嘴一撇，眼看要哭。
清祤单手将她竖抱，另一手并指，于虚空中写下一枚“静”字。
雪光凝符，没入襁褓，殿内顿时万籁俱寂。
可静字仅持数息，便被另一道更稚嫩的声音击碎——
“咿……呀。”
婴孩望着他的下颌，突然伸手，软软去抓那缕垂落的黑发。
抓到后，她竟学大人，将发丝往自己怀里塞，仿佛要把这抹雪色一并收藏。
清祤指尖微顿，终是没有抽回，只任她攥着，在榻边坐下。
寒玉榻冰凉，他解下外袍，铺成软垫，让霁儿躺在自己膝上。
小小一团，蜷成乳燕，呼吸渐渐匀长。
灯火轻晃，将两道影子投在壁上——
一道颀长清冷，一道软糯渺小，边缘却紧紧相贴，像两笔截然不同的墨，被天意强行勾连。
更漏四响，宫灯将熄。
清祤抬手，欲以灵风灭烛，袖角却被轻拽。
霁儿不知何时醒来，黑眸清亮，定定望着他，小嘴张合，发出两个模糊音节：
“阿……呜。”
似在唤他，又似只是牙牙学语。
清祤心底某根弦，被这软声轻轻一拨，发出低不可闻的回响。
他俯身，以指腹拭去她唇角奶渍，声音低淡，却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睡吧，我在。”
灯火灭，雪色映窗。
霁儿重新阖眸，唇角微翘，像做完一个甜梦。
清祤却未动，任她攥着发，指尖凝出一枚极淡的雪符，悄悄印在她腕上——
符纹成形的瞬间，血色小铃“叮”地一声，被强行压成一枚朱砂痣，隐入肌肤。
然而，铃身虽没，一缕极细的红线，却顺着婴孩腕脉，蜿蜒向他心口。
第二道细纹旁，悄然生出第三道——
这一次，带着淡淡的、奶香的甜味。
窗外，雪霁云开，冷月如刃。
月辉照在斩情台的方向，台基深处，忽有铁链轻响——
像谁在门后，摇了一下铃。
“叮——”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