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婴啼霁色】
子时三刻，霁霄宫最深处的更漏刚落一滴水，便听见婴啼——
“呜……哇——”
一声软、一声急，像雪下突然裂开的冰缝。
清祤睁眼，雪衣未褪，瞬身至榻前。
霁儿的小襁褓挣得凌乱，嫩白腕上，那枚被压成朱砂痣的血铃重新凸起，化成一条极细红线，一闪一闪，每闪一次，便向他心口钻近半寸。
第三道“道心裂”随之隐隐作痛，似在回应她的哭。
“莫怕。”
他低声，伸指欲点朱砂，却猛地一顿——
红线另一端正缠在自己腕脉，雪色肌肤下，清晰可见血潮同步：
她哭，线颤；她止，线静。
仿佛两人共用一颗心。
清祤并指如剑，寒光掠过，就要斩线。
指锋尚未落下，殿外忽传“叮”的一声——
铜铃无风自响，来自……斩情台方向。
那里，镇压着天渊残隙，今夜不该有任何声响。
“叮——”第二声，比前次更轻，却更刺耳，像婴儿拿乳牙碰撞玉盏。
清祤心头骤沉，雪袖掩住霁儿耳廓，闪身掠出殿外。
月色如刃，斩情台积雪泛青，台中央那道被封存的石门，竟裂开一条黑缝。
缝里，爬出一只漆黑小手——
五指短胖，指节却覆着逆鳞，掌心托着一样熟悉物事：
青玉盏。
盏壁还残留半滴乳白色灵泉，此刻已冻成冰珠，在月下幽幽发亮。
正是他两个时辰前，喂给霁儿的鹿乳。
漆黑小手晃了晃玉盏，送到唇边——
“咔哒”咬下，盏壁碎成三瓣，连同冰珠一起被嚼得咯吱作响。
仿佛在说：你喂她的，我亦能分食。
吃完，它抬手，冲清祤晃了晃空掌，五指慢慢合拢，做出一个“抓”的姿势。
目标，直指他怀里的婴孩。
红线在这一刻亮得刺目。
霁儿哭得更大声，小身子挣动，像被无形之力往外拽。
清祤雪眸微眯，左手抱紧她，右手两指并拢，向下轻挥——
“叮！”
剑意化雪，凝成一柄薄如蝉翼的冰刃，直插漆黑小手手腕。
“吱——”
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从石门缝里传出，黑手腕被钉在雪地，瞬间扭曲变形，化成一滩墨汁，沿着斩情台纹路四散。
墨汁过处，雪成黑灰，露出底下更深一层的……血纹符咒。
与霁儿背脊那朵未绽的莲，一模一样。
墨汁重新聚拢，凝成一张“嘴”，上下开合，发出奶声奶气的调子，却带着诡异的回声：
“师……尊……，第十一日，别忘——”
话音未落，清祤袖袍翻飞，雪浪砸下，将墨汁拍成飞灰。
飞灰里，掉出一物。
——一枚乳牙大小的黑玉铃，表面刻着细细数字：
「拾壹」
红线倏地收回，重新隐入霁儿腕内，朱砂痣却比平时鼓了一倍，像随时会再裂开。
清祤俯身拾起黑玉铃，指腹轻擦，铃内竟渗出淡淡奶香。
是他熟悉的鹿乳味，却混着血腥。
“原来，”他低声，“你以乳为媒，偷渡因果。”
黑玉铃在他掌心化成黑水，顺着指缝滴落，落地生出一朵漆黑小莲，转瞬枯萎。
枯萎声里，石门“轰”地重新闭合，最后一隙黑缝，却留下一只若隐若现的眸子——
与他自己的眼睛，分毫不差，只是瞳孔深处，倒映着怀里婴孩被长剑穿心的画面。
眸子对他弯了弯，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
“第十一，见。”
“砰！”石门彻底阖死，斩情台恢复寂静。
只余满地黑灰，和空气里挥之不去的甜腥奶香。
清祤垂眸，看向怀里哭到打嗝的霁儿。
她的小手指正无意识地抓着他衣襟，指甲缝里，不知何时染了一抹黑灰。
他伸手欲擦，却在触及瞬间，黑灰化成细细数字：
「10」
——倒计时，只剩十天。
雪落，掩去黑灰，也掩去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
更漏再响，第四声。
清祤抱霁儿回殿，雪袖掩住她耳，也掩住那声极轻的低语：
“第十一日，我等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