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玉珏再现
省训练中心的喧嚣与人机对决的余波，如同被无形屏障隔绝，并未侵入这间位于老城区边缘的独栋小院。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里，只闻几声遥远的虫鸣。
赵昭明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晕。他面前摊开着几张写满演算过程的稿纸，上面是他尝试将逼迫AI超时的那套“琐碎局面”进行理论化的推演草图。但笔尖悬停良久，却迟迟未能落下。
心中那杆秤，有些微扰。白日的胜利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困惑与…疏离。那台绝对理性、唯计算至上的机器，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棋道中某种他无法用现有理念完全涵盖的、冰冷而庞大的阴影。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
笃笃。
两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不是敲击院门铁环的声响，更像是…某种硬物轻轻磕在门板上的声音。
赵昭明动作一顿，抬起头，侧耳倾听。院外并无脚步声，仿佛那叩门声是凭空出现。
他微微蹙眉，放下笔，起身走到院门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闩。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空荡荡的巷弄里，将斑驳的墙影拉得很长。
他目光下移，门槛之外，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色木盒，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没有署名，没有字条。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警惕与某种莫名悸动的感觉攫住了他。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入手微沉，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
他拿着盒子回到书桌前，就着台灯光，轻轻打开。
盒内衬着深色的软绒。
软绒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珏。
与他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半月形，同样的温润质地，同样内蕴的、仿佛有生命流动的微光。只是色泽略有差异，他那一枚偏青白，而这一枚，则更显乳黄温糯。
两枚玉珏放在一处，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赵昭明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收紧。他下意识地伸手握紧了自己胸前那枚贴身佩戴的玉珏，那玉珏似乎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竟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温热感，仿佛在轻轻震颤！
怎么回事？！
这枚玉珏从何而来？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入脑海，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只有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感，促使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触向盒中那枚陌生的玉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玉珏的瞬间——
嗡！
两枚玉珏同时毫光大放！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包裹！眼前的台灯、稿纸、书桌…整个房间的景象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条光的隧道，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某种古老的、若有若无的吟唱。
猛地，一切声响和光芒骤然消失。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房间里，但脚下的触感不对。不再是木质地板，而是…冰冷粗糙的石板。
他骇然环顾四周。
房间消失了！书桌、台灯、稿纸…全部不见了！
他正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是一间极其古旧的殿宇，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远处摇曳，投下幢幢黑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和陈旧的灰尘味道。四周墙壁是巨大的石块垒成，上面布满了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一些看不懂的、似乎与星象棋局有关的古老图案。
最为诡异的是——
在他脚下，原本应是地板的位置，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由朦胧白光勾勒而成的——棋盘虚影！
纵横十九道，格线分明，散发着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周围方寸之地的光芒。这光构成的棋盘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而他，正站在这个巨大光影棋盘的“天元”之位之上！
胸前的玉珏灼热异常，盒中那枚新得的玉珏也悬浮而起，与他那枚遥相呼应，共同散发出牵引他来到此地的力量。
就在这极度的震惊与茫然中，一个苍老、虚无缥缈却又仿佛直接响在他脑海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
“棋子…终是落回了棋盘…”
赵昭明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大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几乎透明的老者虚影缓缓浮现。其容貌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能洞穿时空，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眼神，竟与记忆碎片中明代那位玄嗔法师，有着惊人的相似！
“前辈？您是…玄嗔法师？”赵昭明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名号不过虚妄…”虚影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带着无尽的沧桑，“双珏合一，时空道标已显…此乃因，亦是果。”
虚影的目光扫过赵昭明脚下那流转的光影棋盘，以及他手中灼热的两枚玉珏。
“棋道通天，可窥宇宙玄机，然…”虚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过犹不及。强窥天机，逆转因果，必遭反噬…汝近日是否常感精神困顿，心神耗损尤巨？”
赵昭明心中巨震！的确，自频繁触发玉珏、尤其是深度介入明代记忆后，他时常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远胜身体的劳累。
“此乃灵识透支之兆。”虚影缓缓道，“时空之力，非凡胎所能轻易承载。汝若执意探寻，须有付出代价之觉悟。”
代价？什么代价？
未等赵昭明追问，那虚影忽然抬手，指向那光影棋盘某处。
随着他手指方向，棋盘上的光芒一阵剧烈波动，幻象骤生！
不再是古老的殿宇，而是变成了暴雨倾盆的夜晚！泥泞的街道，闪烁的刀光，急促的奔跑声和怒吼声！
赵昭明看到了“自己”——那个明代的他，赵昭明（古），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在狭窄的巷弄中奔逃，身后是数名身着番子服饰、面目狰狞的东厂追兵！险象环生！
那景象无比清晰，甚至能感受到雨水冰冷的拍打和追兵刀锋的寒意！
“救…救我！”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求救意念，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是明代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惊惶！
赵昭明（现）瞳孔猛缩，下意识就想冲过去！
但脚下的光影棋盘却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牢牢钉在“天元”之位，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陷入绝境！
“历史之弦，岂是轻易可拨动…”玄嗔的虚影在一旁叹息，身影似乎又淡薄了几分。
就在这时，赵昭明（古）在奔逃中猛地回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赵昭明（现）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那一眼，充满了无尽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紧接着，画面剧烈摇晃，戛然而止！
脚下的光影棋盘瞬间暗淡、消散。
周围的古老殿宇景象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香火味、灰尘味、雨水的潮湿感…全部不见了。
他猛地一个踉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的书桌前。台灯依旧亮着，稿纸依旧摊开，笔还滚落在一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
他低头，看到那枚新得的乳黄色玉珏，正安静地躺在那只深色木盒中，与自己胸前那枚仍在微微发烫的青白玉珏相互辉映。
而一阵强烈的、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剧烈头痛和难以言喻的精神疲惫，正排山倒海般地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没有摔倒。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玄嗔的警告言犹在耳。
“代价…”
他喘息着，看向桌上那两枚仿佛蕴藏着无尽时空秘密的玉珏，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恐惧，以及一丝无法熄灭的、探究的火焰。
玉珏再现，道标已显。
跨越时空的求救…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凶险，也更加…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