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梦试
书名:诸子问鼎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7563字 发布时间:2025-09-27


第十章 云梦试

 

楚地云梦泽的水汽还没散尽,十里坡的田埂已被人踏得发亮。辰时的日头刚跃过芦苇荡,金色的光就泼在两块并排的水田里,像撒了层碎金。田埂中央架着张榆木案,案腿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楚宣王穿着玄色绣龙袍,左手边坐着屈原,右手边立着司农寺的老吏,案上并排放着两个陶碗,碗沿印着不同的记号:左边碗底刻着“墨”字,装着的混种麦种沾着榆木齿的细碎木屑,泛着木头的温香;右边碗底刻着“班”字,麦种粒间嵌着点青铜锈,带着铁器的冷意。

 

案前插着两杆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左首是墨家的玄黑旗,旗面用麻线绣着“非攻利人”四字,针脚细密得像麦芒,旗下停着辆耧车——正是石匠连夜调试的成果,燕地榆木做的车辕被磨得光滑,木齿外层包着层薄铜皮,在阳光下泛着淡红的光,漏种口按公孙鞅从河西捎来的图纸,调至三十度的斜角,内侧还刻了三道导种纹,像顺着麦种落地的轨迹画出来的;车辕中段加了块皮质扶手,是石匠按着云梦泽农夫手掌的尺寸缝的,边缘用麻线收了边,避免磨手。石匠穿着墨家的粗布短褐,腰间系着根麻绳,手里攥着块桐油布,正蹲在车旁擦木齿,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汗珠顺着额角滑进颈间,却没工夫擦——他昨晚对着图纸改到后半夜,连饭都是周伯送来的粟米饼,此刻眼里只盯着木齿与铜皮的接缝,生怕有半点不贴合。

 

右首是班门的青色旗,旗面绣着“巧夺天工”的云纹,金线勾勒的纹路在光下闪着亮,旗下立着个青铜播麦器,比墨家的耧车高了半尺,通体用青铜浇筑,播麦口是镂空的星纹状,铜齿磨得锋利,迎着光看能映出人影,底部装着两铁轮,轮齿深且粗,据公输班说“能压碎田埂上的硬土”。公输班穿着青色锦袍,料子是韩地最好的蜀锦,却被他束在腰间,露出里面的麻布短打——显然也做了干活的准备,他手里握着根铜制推杆,杆尾刻着“班门工坊”四字,正绕着播麦器转圈,时不时用推杆敲敲铜齿,听那“当当”的脆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他身后站着两个韩地工匠,都穿着与他同款的锦袍,手里捧着备用的铜齿,眼神里满是紧张。

 

田埂外围挤满了农夫,有楚地本地的,也有从燕、韩赶来学种麦的,周伯就站在最前排,手里拄着锄头,锄头把被磨得发亮,他身旁是燕地来的秦五,背着个装麦种的布袋,袋角印着“燕”字。人群里还混着各国的使者——有韩地司农寺的吏员,捧着记录器械的竹简;有赵国来的墨家弟子,背着给石匠捎的桐油;甚至还有阴阳家邹衍的门生,手里拿着个小罗盘,说是要测“播种时辰的天时”。

 

“辰时三刻,比试开始!”内侍尖细的声音划破晨雾,楚宣王抬手挥了挥,案上的陶碗被风吹得晃了晃,麦种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

 

左边田埂上,石匠猛地直起身,将桐油布塞进腰间,喊了声“周伯、秦五,搭把手!”周伯立马扔下锄头,秦五也放下布袋,两人一左一右扶住耧车辕木。石匠双手攥住车辕前端,深吸一口气:“走!”三人合力将耧车推上田垄,榆木轮压过湿润的田土,只留下两道浅痕,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像春燕掠过麦田。木齿转动间,混种麦种顺着漏种口的导种纹滑出,均匀地撒在垄沟里,连最靠边的角落都没落下一粒空。周伯扶着车辕往前走,脚步稳得像踩在自家院里,脸上渐渐绽开笑:“石匠小哥,你这车真称手!比我家拉了十年的犁还省劲,我这老腰都不酸了!”秦五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力气放得更匀:“可不是!车辕长短刚好,走一步撒一行,比在燕地用的老耧车强十倍!”

 

石匠侧耳听着木齿转动的声音,指尖轻轻调整车辕的角度,确保麦种撒得更匀。他余光瞥见漏种口——导种纹里沾了点麦种的碎粒,却没堵着,心里松了口气:昨晚特意用竹刀把纹路刮深了半分,果然没白费功夫。

 

右边田埂上,公输班也喊了声“推!”身后两个韩地工匠立马扶住播麦器的两侧,三人一起使劲,可青铜器械太重,刚往田垄上挪了半步,就“咚”地沉了一下,铁轮压得田土陷下一寸,溅起的泥水打在公输班的锦袍下摆上。公输班皱着眉,咬着牙再加劲:“都使劲!别丢了班门的脸!”三人憋得满脸通红,播麦器才慢慢往前挪,铜齿转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麦种从星纹口撒出,却因器械晃得太厉害,有的地方堆成了小丘,有的地方只落了三五粒,连垄沟的一半都没盖满。

 

“哈哈哈!班门的家伙看着吓人,撒种还没我家娃匀呢!”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就是一阵哄笑。公输班的脸“唰”地红了,额角渗出汗珠,手里的推杆握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他瞪着那堆成小丘的麦种,心里骂了句“废物”,突然推开身后的工匠:“你们让开!我来!”他弓着腰,双手攥紧推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上面,青铜播麦器终于稳了些,可铁轮碾过田埂,还是把垄沟压得变了形。

 

田埂中央的楚宣王微微皱眉,屈原低头在竹简上记着什么,笔尖划过竹片,发出“沙沙”的响。司农寺的老吏凑近楚宣王,低声说:“君上,墨家的耧车已走半垄了,班门的才挪了两丈,这速度差得太远了。”楚宣王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两块田,眼里带着几分思索。

 

半个时辰后,左边田埂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墨家的耧车已稳稳停在田的另一头,一亩地播完了!石匠松开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转身对楚宣王喊:“君上!一亩地只用了三刻钟!”周伯也跟着喊,声音里满是激动:“不仅快!您看这田垄!”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墨家的田里,麦种埋在一寸深的土里,间距匀得像用尺子量过,土面被木齿轻轻压了一遍,平整得能映出天上的云。

 

石匠蹲下身,拿起耧车的木齿仔细看——薄铜皮没裂,木齿没断,只是沾了层湿泥,用布一擦,榆木的纹理和铜皮的光又露了出来。他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对着人群里的赵国墨家弟子挥了挥手,弟子也笑着比了个“好”的手势。

 

又过了一刻钟,右边田埂的公输班才喘着气停下——青铜播麦器终于挪到了田头,可播完的一亩田却看着乱糟糟:有的麦种被埋在三寸深的土里,土块压得实实的;有的只盖了层薄土,芽尖都露了出来;还有几粒滚到了田埂边,被风吹得沾了草屑。公输班扶着推杆直起身,腰都快弯了,锦袍上沾满了泥水,像块脏抹布。他指着青铜播麦器的铜齿,对楚宣王喊:“君上!您看!我的铜齿播完一亩都没磨钝!这耐用性,墨家的木齿根本比不了!”

 

话刚落,人群里的周伯就喊了声:“公输先生,耐用是耐用,可你这麦种撒得不均,埋得深浅不一,到时候能出芽吗?就算铜齿能用十年,麦种长不好,又有啥用?”这话戳中了要害,人群里顿时议论起来:“就是!咱们种麦是为了收粮,不是为了摆个耐用的家伙!”“墨家的车虽轻,可麦种撒得匀,这才是正经事!”

 

公输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见自己播的田——有的地方已冒出嫩白的芽尖,有的地方还没动静,心里顿时没了底气。他攥着推杆的手慢慢松了,眼里的得意变成了窘迫。

 

楚宣王抬手压了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屈原,你去查验一番。”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屈原应了声,提着袍角走进田里,蹲下身用竹片轻轻扒开土——墨家的田垄里,每粒麦种都埋在一寸深的位置,芽尖朝着太阳的方向,透着勃勃生机;班门的田里,麦种有的陷在深土中,芽尖蜷着像受了委屈,有的露在土外,被风吹得发蔫。

 

屈原直起身,手里捏着两粒麦种走回案前,将其中一粒递给楚宣王:“君上,这是墨家田里的麦种,埋深合宜,间距均匀,最利于发芽;这是班门田里的,深浅不一,恐会影响出苗率,进而减损亩产。”

 

公输班急了,往前跨了一步,膝盖都快弯了:“君上!一时的播种效果不算数!我的铜齿能用三年,墨家的木齿最多用两年,算下来还是我的器械更划算!”他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走出个人,穿着墨家的粗布短褐,腰间系着麻绳,手里拿着个木齿——竟是从河西赶来的禽滑厘!他昨晚刚到云梦泽,今早特意赶来观试,此刻笑着走到公输班面前:“公输先生别急,你说的问题,我们墨家早已想到了。”

 

他将手里的木齿递过去,木齿外层包着层薄铜皮,铜皮与木齿贴合得严丝合缝,上面还刻着麦穗纹,既保留了榆木的温润,又添了青铜的坚硬。“你看,这是我们改良的木齿,外层包薄铜皮,耐用性不输你的青铜齿,能用三年,重量却只比原先增加了半斤,农夫拉着依旧省力。”禽滑厘又从怀里掏出个账本,递给楚宣王,“更要紧的是,这铜木结合的木齿,成本比纯青铜齿便宜一半,农夫买得起、用得起,才是真的‘划算’。”

 

楚宣王接过木齿,指尖摩挲着铜皮与木齿的接缝,又翻了翻账本,眼里渐渐露出笑意。公输班盯着那木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这半个月都在琢磨怎么把铜齿做得更硬,却从没想着“农夫买不买得起”“拉不拉得动”,原来自己一直执着的“耐用”,根本不是器械的根本。

 

石匠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自己耧车上的木齿,对着公输班拱了拱手:“公输先生,我这木齿虽没你的铜齿硬,却合农夫的力气,你若不嫌弃,咱们可以一起想想,怎么把铜皮包得更贴合。”

 

公输班看着石匠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围观农夫期待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吴起那句“器随人走”的意思——器械好不好,从来不是看材质多贵重、多耐用,而是看能不能帮农夫多收粮,能不能让他们弯腰播种时不觉得累。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推杆,对着石匠也拱了拱手:“石匠小哥,先前是我钻了牛角尖,只想着争高低,忘了造器械的初心。你这木齿的设计,我服!”

 

就在这时,楚宣王突然笑出声,拍了拍案上的陶碗:“公输先生,石匠小哥,你们的器械各有长处——班门的铜艺精湛,墨家的设计贴心。依寡人看,不如你们两家合作,造一种‘铜木耧车’:用墨家的车辕、漏种口设计,配上班门的铜皮包裹工艺,既轻便省力,又耐用便宜,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像阵春风,吹得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禽滑厘率先鼓掌:“君上说得好!我墨家向来主张‘兼相爱,交相利’,只要能帮农夫多收粮,与班门合作有何不可?”公输班看了看石匠手里的木齿,又看了看自己的青铜播麦器,突然笑了:“好!就按君上说的办!我这就让韩地工坊送铜皮过来,咱们明天就开工,按云梦泽农夫的力气改尺寸!”

 

石匠也笑了,把自己的木齿递过去:“咱们今晚就画图纸,把漏种口再调得细些,让麦种撒得更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个沾着铜锈,一个沾着木屑,却像两株麦秆,在田埂上靠在了一起。

 

围观的农夫们顿时欢呼起来,周伯扔了锄头,拍着手喊:“这下可好了!以后种麦既有铜齿的耐用,又有木车的轻便,咱们的收成肯定能再增三成!”秦五也跟着喊:“我要把这消息捎回燕地,让乡亲们也等着用‘铜木耧车’!”公输班看着欢呼的人群,心里突然暖暖的——比当初造出青铜播麦器时还要踏实,他终于明白,造器械最大的成就,不是“巧夺天工”的名声,而是农夫脸上的笑。

 

消息顺着驿道传到河西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公孙鞅正蹲在王三的田埂上,教王三的儿子王二小用耧车。王二小才十岁,个头刚到车辕高,公孙鞅握着他的小手,扶着车辕说:“你看,推的时候要顺着田垄的方向,力气要匀,不能急,麦种才撒得匀。”他慢慢往前挪步,王二小跟着用力,木轮转动间,麦种均匀地落在土里,王二小笑得露出豁牙:“公孙先生,我学会了!以后我就能帮爹种麦了!”

 

公孙鞅刚要夸他,就见远处官道上尘烟滚滚,苏代骑着匹白马飞快跑来,手里举着卷麻纸,边跑边喊:“公孙先生!吴将军!云梦泽的好消息!”他翻身下马时,靴底沾的楚地红泥落在田埂上,与河西的黑土混在一起,像两粒不同的麦种扎了根。

 

苏代捧着麻纸跑到公孙鞅面前,喘着气说:“墨家与班门合作了!按楚宣王的意思,造‘铜木耧车’,楚地要在全国推广!还有,诸侯麦盟的各国使者,后天就到河西开‘麦种会’——邹衍带五行测土法,楼缓带燕赵混种经,连韩地的慎到都要亲自来,说要改《垦田律》,让各国器械都按‘农夫省力’来定规矩!”

 

公孙鞅展开麻纸,上面画着“铜木耧车”的图纸——木齿包着铜皮,车辕按楚地农夫的步幅改短,漏种口是秦地的斜度,正是不同地域、不同学派智慧的融合。他看着图纸,突然笑了,抬头望向吴起的方向——吴起正站在田埂边的柳树下,手里拿着那支“同耕”弩箭,箭杆上的桃木纹理在阳光下泛着光。

 

公孙鞅走过去,将图纸递给他:“吴将军,你看,云梦泽的比试,比出的不是输赢,是‘合’的道理。就像咱们混种秦燕麦种,把不同的长处合在一起,才能长得更好。”

 

吴起点头,用弩箭尖轻轻点了点图纸上的铜木结合处:“器物之合,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麦种会’,是人心之合——各国的麦种、各家的学问、各派的器械,都聚在河西的田埂上,不分你我,才能结出天下的好‘穗子’。”他顿了顿,抬手指向远处的麦田——嫩绿的麦芽刚冒头,顺着风的方向轻轻摇晃,像在欢迎即将到来的客人。

 

公孙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突然想起刚到河西时,界碑上那株赭石画的麦子。此刻再看,田埂上的麦芽仿佛都成了那株画的延续,正朝着天下的方向生长。他低头摸了摸腰间的“诸侯麦盟”竹简,指尖还沾着昨夜抄写《麦道篇》的墨痕,突然觉得这卷竹简不再是冰冷的盟书,倒像一粒吸足了水汽的麦种,就等着在“麦种会”的田埂上,发出牵连天下的芽。

风顺着河西的田埂吹过来,带着云梦泽铜木耧车的淡淡清香,也卷着驿道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公孙鞅抬头望去,远处的官道上已出现了几队人影——打头的是燕地的队伍,车上插着“燕”字旗,车辕上绑着装满耐寒麦种的陶瓮,瓮口用麻布封着,还沾着燕北的霜痕;后面跟着韩地的车马,车厢里堆着卷成筒的器械图纸,桐木筒上刻着“班门工坊”与“墨家”的合印,是刚从云梦泽送来的“铜木耧车”样图;再往后,齐地的队伍里飘着阴阳家的北斗旗,邹衍的弟子正扶着个铜制罗盘,生怕颠簸坏了测土用的工具。

“看来,这‘合’的风,真的吹到河西了。”吴起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的“同耕”弩箭被他轻轻搭在肩上,箭尾缠着的麻布沾了片刚落的柳叶。

公孙鞅笑着点头,转身对王二小说:“二小,去把你爹酿的麦酒拿两坛来,咱们得好好迎迎这些远方来的客人——他们带来的不只是麦种和图纸,还有天下农夫的盼头。”王二小脆生生地应了声,提着衣角跑向不远处的茅屋,田埂上的麦芽被他踩得轻轻摇晃,像在跟着他的脚步欢腾。

没过多久,燕地的队伍就到了田埂边。楼缓从马车上跳下来,身上还穿着燕地的厚布袍,却没了上次的风尘仆仆,手里捧着个陶盒,走到公孙鞅面前打开——里面是燕北试种成功的混种麦种,颗粒比去年更饱满,泛着深褐的光。“公孙先生,这是燕地按‘秦三燕二’比例混种的新麦种,亩产比单种多收了两石!我把种植的记录都带来了,就等着在‘麦种会’上和大家细说!”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播种的日期、浇水的次数,甚至还有不同节气的温度,比当年在邯郸宫偏殿里递的奏疏还要详尽。

紧接着,韩地的车马也停了下来。慎到从车厢里走出,锦袍依旧浆洗得笔挺,却没了上次与邹衍争论时的冷硬,手里拿着两卷竹简,一卷是修改后的《垦田律》增补版,另一卷是班门与墨家合签的“铜木耧车”制造章程。“公孙先生,吴将军,”他递过竹简,指尖在“各派共议器械核验”一行上顿了顿,“先前我只重律法约束,是偏了。这次从云梦泽的比试里悟到,律法该跟着‘农事’走,就像这《垦田律》,添了‘器械以农夫便利为要’的条款,才真的合了民心。”

吴起接过竹简,翻开看了两眼,指着其中一条笑说:“慎先生这改得好——‘凡器械核验,需邀农夫参与评议’,毕竟用器械的是他们,合不合用,他们最有发言权。”慎到也笑了,目光扫过田埂上的耧车,又看了看燕地送来的麦种,突然说:“这次‘麦种会’,我还带了韩地的新律法竹简,打算让各国使者都看看,若觉得合用,咱们就按‘麦盟’的规矩,一起推行——律法不也该像混种麦种那样,取各家之长,才能安民心吗?”

正说着,齐地的队伍也到了。邹衍穿着绣着北斗纹的袍服,手里捧着个铜制罗盘,身后跟着两个弟子,扛着卷巨大的“天下土性图谱”,是用河西的粗帛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标着各地的土性:秦地土属火,画着朱红的纹路;燕地土属水,是淡蓝的线条;楚地土属土,泛着褐黄的光。“吴将军,公孙先生!”邹衍快步走过来,罗盘上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我按河西的麦种混种之法,推演了各地的土性与麦种搭配,你看这图谱——齐地金性土,配鲁地木性稻,‘金三木二’间种,亩产定能再增!”他说着,用指尖点着图谱上齐地的位置,指甲盖里还嵌着齐地的褐土,与上次在临淄司农寺时一模一样,只是眼里多了几分与众人分享的热切。

公孙鞅看着眼前的景象——楼缓捧着燕地的麦种记录,慎到展开韩地的律法竹简,邹衍指着齐地的土性图谱,每个人都在说着“合用”“共推”“分享”,再没有了学派的隔阂,倒像一群围着田埂讨论种麦的农夫,眼里只盯着“怎么让麦种长得更好”。他突然想起在少梁城时,与老臣争论“变法”的日夜,那时他以为“律法严苛才能强国”;如今在河西的田埂上,看着这些来自各国、各派的人,因麦种而聚,因“合用”而谋,才明白真正的“强”,从来不是某一家、某一派的独断,而是天下人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像不同的麦种混在一起,扎进同一片土里,才能结出满仓的谷粒。

“诸位先生,”吴起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举起那支“同耕”弩箭,箭尖对着田埂上刚冒头的麦芽,“咱们的‘麦种会’,就设在这片麦田边吧。没有高台,没有礼器,就围着这田埂坐——左边摆各国的麦种,右边放各派的器械图纸,中间铺着‘天下土性图谱’,咱们边看麦芽,边议种麦,边商麦盟,岂不比在殿堂里更实在?”

“好!就按吴将军说的办!”邹衍第一个应和,手里的罗盘转了半圈,指针恰好停在“土”位,“这位置合‘土生万物’之象,正适合咱们议‘天下麦事’!”楼缓也跟着点头,把燕地的麦种陶盒放在田埂上:“我这就把种植记录摊开,谁要是想问燕北的混种法子,随时来问!”慎到则将律法竹简放在旁边,笑着说:“我的《垦田律》也摆这儿,谁觉得哪条不合用,咱们就一起改!”

公孙鞅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邹衍的弟子在铺“天下土性图谱”,楼缓在整理麦种记录,慎到在摆放律法竹简,远处的王三正带着农夫搭凉棚,茅屋里飘出麦酒的清香,王二小提着两坛酒跑过来,酒坛上还贴着“河西麦酿”的红纸——突然觉得,这场还未开始的“麦种会”,早已超越了“学派交流”的意义,它像一片刚开垦的水田,正等着各国的麦种、各派的智慧,一起扎下根来。

风又吹过河西的麦田,这次带来的不只是云梦泽的铜木清香,还有燕地的麦种气息、齐地的土性图谱墨香、韩地的律法竹简纸香,更有各国使者话语里藏着的期待。公孙鞅低头看了看田埂上的麦芽,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洒在芽尖上,泛着细碎的光,像撒在土里的星星。他知道,再过两天,当更多使者赶到,当“诸侯麦盟”的盟书在麦田边展开,当不同的麦种被混在一起撒进土里,这场由“云梦试”开启的“合”,终将在河西的田埂上,结出牵连天下的“穗子”——而这穗子,不是某一家的荣耀,是天下农夫弯腰播种时,眼里闪着的光,是灶台上蒸腾的热饼香,是每一片田埂上,都能听见的“今年收成好”的欢笑声。

远处的驿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这次是楚地的队伍,车上插着“楚”字旗,车厢里装着“铜木耧车”的样品,还有石匠与公输班合画的图纸,车辕上绑着的陶瓮里,装着云梦泽的新稻种,正朝着河西的麦田,慢慢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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