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不敢有丝毫停留,拦下一辆路过的摩的,报了一个远离市区、位于岛另一侧的偏僻渔村名字。他需要尽快脱离对方的搜索半径。
摩的载着他在环岛公路上飞驰,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他不断回头张望,确认没有车辆跟踪。
一个多小时后,摩的在一个看起来颇为破败、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渔村口停下。这里游客罕至,只有几艘旧渔船停靠在简陋的码头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
江辰付了钱,快步走进村子。他需要找一个临时落脚点。村子很小,几乎没有正规旅馆,只有一家看起来像是村民自己家开的、连招牌都没有的简陋民宿。
他走了进去,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伯正坐在院子里补渔网。
“老伯,还有房间吗?住几天。”江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老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指了指旁边一栋低矮的平房:“有,最里头那间,一天八十,不管饭。”
“行。”江辰爽快地付了三天的钱。这种地方,现金交易,不需要登记身份,正合他意。
老伯递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便不再理会,继续低头补他的渔网。
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把破椅子,一个吱呀作响的老旧风扇,连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但此刻对江辰来说,这里却如同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他反锁好门,拉上那扇布满污渍的窗帘,房间顿时昏暗下来。他靠在门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手臂和腿上也有几处刚才逃跑时的擦伤,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立刻从背包里拿出那个防水袋,取出那本深蓝色的相册,摊开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可以仔细研究这个用命换来的东西了。
他再次翻到那张春游合影,目光聚焦在背景那个生锈的铁罐,以及照片背面那行小字上:
【罐南三米,砖下。勿忘。】
“罐南三米,砖下……” 他喃喃自语。
首先,要确定这个“罐”的位置。照片拍摄于他老家所在的城市,一个早已废弃的旧工业区。那个铁罐是某个工厂遗留的大型容器,应该还在原地,或者至少遗址还在。
但问题在于,“钥匙”。那道疤。
疤痕是“钥匙”,照片是“地图”。钥匙如何开启地图?
他仔细端详照片上的铁罐。罐体锈迹斑斑,上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喷漆图案和文字,但年代久远,照片像素也不高,看不清楚。
难道钥匙指的是疤痕的形状,对应罐体上的某个图案?
他回忆疤痕的形状,一条略带弧度的细长痕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意义。
或者……是方向?方位?
他心中一动。疤痕在他的左后腰。如果以人的身体面向为参照,左后腰对应的方向是……西南偏南?
他立刻看向照片。铁罐是圆柱形的,没有明确的面向。但如果以照片拍摄者的视角(也就是相机朝向)为“北”的话……
他拿出手机,调出指南针功能,将手机屏幕对准照片,模拟拍摄方向。然后,根据疤痕在身体的位置(左后腰,西南偏南),在照片上铁罐的相应方位(假设罐体中心为原点,向西南偏南方向延伸)……
他的手指虚拟地在照片上画了一条线,从铁罐中心指向西南偏南方向,延伸大约三米……
那个位置,恰好是照片边缘,一堆破碎的砖块和瓦砾!
砖下!
江辰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钥匙”指的是疤痕在身体上的方位,对应到地图(照片)上的方位!用这个方位线,从铁罐中心延伸三米,就能定位到“砖下”的具体位置!
这个设计如此精巧而隐蔽!难怪那伙人需要同时拿到“钥匙”(确认疤痕方位)和“地图”(照片)!
母亲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线索?这个“砖下”埋藏的到底是什么?竟然需要用到如此隐秘的传递方式?
八年前……李娟的“意外”身亡……这道疤的“非意外”……
一连串的事件像散落的珠子,因为这条方位线的出现,似乎被隐隐串联了起来。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
现在,他破解了定位的方法。但是,他敢去吗?
那个地方在他老家,距离琼州千里之遥。那伙人肯定也在盯着那里。他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是,如果不去,他就永远无法知道真相,永远要活在对方的阴影和追杀之下。
他必须去!但不能盲目地去。
他需要计划,需要准备,需要……或许,可以借助一些意想不到的力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陆薇。
陆薇现在急于知道“真相”,并且拥有他暂时不具备的资源。如果……如果能巧妙地利用这一点呢?
当然,这是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他必须确保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拿出那个对方留下的廉价手机(在垃圾房时他检查过,这部手机似乎没有被追踪,可能是单线联系用的),又看了看自己的临时手机。
他需要给陆薇传递一个信息,一个能将她引向正确方向,但又不会让她完全掌控局面的信息。
他沉思片刻,用临时手机申请了一个全新的、一次性的加密邮箱。然后,他用这个邮箱,给陆薇的某个工作邮箱(这个邮箱相对公开,但陆薇肯定会看到)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只有寥寥数语,且设置了阅后即焚:
【想知道八年前肾源捐献者李娟意外死亡的真相吗?想知道你父亲和我母亲之间的协议背后还隐藏了什么吗?三天后,江城老工业区,旧化工厂罐区。独自前来。过时不候。——一个你欠他太多的人】
他没有署名,但陆薇一定能猜到是他。
这封邮件有几个目的:
1. 将陆薇的注意力引向八年前的旧案和江城(他老家的城市),转移她目前在琼州疯狂搜寻的精力。
2. 暗示他知道更多内情,勾起她最大的好奇和恐惧。
3. 指定地点是“旧化工厂罐区”,与他照片上的位置吻合,但他没有给出具体时间(只说了三天后)和精确坐标,保留了主动权。
4. “独自前来”是警告,也是测试。
如果陆薇足够聪明,并且真的渴望真相,她一定会去。而她一旦介入,势必会带着她的人和资源,这无形中会对那伙神秘人形成牵制,为他创造机会。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局面下,可能打破僵局的一步。
发送完邮件,江辰立刻清空了缓存,注销了邮箱。
他靠在硬板床上,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三天。
距离那伙人给的期限,也正好是三天。
三天后,江城老工业区,那锈迹斑斑的铁罐之下,埋藏了八年甚至更久的秘密,或许将会重见天日。
而一场围绕着这个秘密的多方博弈,也将在那里悄然展开。
他摸了摸后腰的疤痕,眼神锐利如刀。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一切的棋子。
他要做那个,在火葬场的余烬中,执棋重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