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烽田血穗
云梦泽的水汽还没散,墨家工坊的火光已舔着晨雾往上窜。松木房梁“噼啪”作响,烧熔的铜皮顺着屋檐往下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混着未燃尽的榆木屑,散发出焦糊的麦香——那是石匠昨夜为耧车木齿涂的桐油,本该护着木料防蛀,此刻却成了助燃的燃料。
田埂东侧的试验田,成了唯一的屏障。王三拄着锄头,右腿的麻布绷带缠了三圈,血渍像渗开的墨,从布纹里透出来,在裤脚凝成暗红的痂。他身边的十几个农夫,有牵着牛的老秦、扛着镰刀的瘦李,还有抱着陶罐的矮张,都蹲在田垄间,往刚挖好的浅沟里埋竹刺——那些竹刺是墨家弟子阿墨送来的,削得比戈矛还尖,沾着田埂的湿泥,顶端泛着冷光,像藏在青绿色麦禾里的獠牙。
“二小,撒匀些,别露了痕迹。”王三对着蹲在沟沿的少年喊。王二小抱着那只裂了口的粗陶坛,坛身还留着他爹酿麦酒时烧的黑印,他把坛里剩下的混种麦种往沟沿撒,深褐色的颗粒落在青麦叶上,既遮住了竹刺,也像是在给这片曾孕育过“天下共耕”希望的土地,做最后的祭奠。他的脸沾着泥,眼睛却亮得很,盯着麦种滚落的方向,小声说:“石匠先生说过,这麦种能抗冻,就算埋在泥里,明年也能发芽。”
话音刚落,就听见田埂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翟扶着石匠,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墨翟的玄色儒袍沾了草屑,领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素色内衣;他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草图,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是石匠昨夜刚画的麦穗纹改良图,边角已沾了血。
被扶着的石匠更狼狈些:粗布短褐的后背裂了道大口子,血从伤口渗出来,把布纹染成深褐,顺着腰际往下滴,在田垄间汇成小团;他左胳膊的旧伤——上次被楚兵砍的那道,此刻又裂了,缠着的麻布松松散散,露出里面外翻的红肉;可他手里还紧紧攥着根裹了铜皮的木齿,铜皮上的麦穗纹只刻了一半,是他今早没来得及完工的活计。
“墨翟先生,往这边!”王三拄着锄头迎上去,瘦李和老秦也跟着起身,想帮忙扶石匠。石匠却摆了摆手,咳了两声,血沫子沾在嘴角,却笑着说:“不用……我还走得动……先护着图纸……护着阿墨他们……”他说的阿墨,是那个昨夜被楚兵踹伤胸口的墨家年轻弟子,此刻正跟着禽滑厘往这边撤。
还没等众人站稳,远处就传来马蹄声——楚、韩、燕三军已冲到了试验田边。最前面的楚兵阵里,司农寺老吏冯甲骑着匹棕红色的马,马鬃沾着灰,他手里举着楚宣王的杏黄旗,旗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都给我冲!谁先拿到木齿图纸,赏百金、封五大夫!”他身后的楚兵,领头的是个叫熊虎的壮汉,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刻着刺青,手里握着柄宽刃戈,戈尖还沾着墨家弟子的血。
韩兵阵里,慎到的样子也不好看:月白色的锦袍下摆被麦禾勾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麻布短打;左胳膊缠着的纱布渗着血,是刚才被燕兵戈矛戳的,他用右手举着那卷修改后的《垦田律》,竹简被汗水浸得发潮,却依旧对着身后的韩兵喊:“别让楚兵抢了先!图纸该归韩地!谁能抓住禽滑厘,我保他当韩侯的近侍!”他身边的韩兵将领,是个叫韩锐的瘦高个,眯着眼睛,手里握着柄青铜剑,正死死盯着试验田深处的墨家弟子。
燕兵则更疯狂些——楼缓骑着匹黑马,黑马的蹄子沾着火星,是刚才烧工坊时蹭的。他手里举着支火把,火把的火苗窜得老高,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头发被烟熏得乱糟糟,像团枯草。他对着楚吏冯甲吼:“老东西,别挡路!再拦着,我连你带试验田一起烧!”他身后的燕兵,领头的是个叫燕烈的骑兵校尉,手里握着柄弯刀,正催着马,想从侧面绕进试验田。
三方虽都盯着墨家的图纸,却又互相提防——楚兵列着方阵,挡住韩兵的路;韩兵举着剑,对着燕兵的侧翼;燕兵则举着火把,随时准备放火,阵型乱得像被风吹散的沙。
“放箭!”吴起的吼声突然从麦禾深处传来。
话音刚落,藏在青绿色麦禾里的秦兵立刻起身——领头的秦兵校尉叫秦锋,穿着黑色的皮甲,脸上画着秦地的战纹,手里举着张硬弩,弩箭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楚兵熊虎。“咻咻”几声,十几支弩箭带着风声,朝着敌军阵中射去。熊虎反应快,举戈挡住了射向胸口的箭,却没防住射向马腿的——他的马疼得直立起来,把他掀翻在地,摔在田埂上,溅起一身泥。
慎到的马也没躲过——一支弩箭射中了马的后腿,马嘶鸣着倒下,慎到翻身滚落,正好摔在王三挖的浅沟边,竹刺擦着他的小腿划过,留下道血痕。他惊得往后缩,却撞在身后的韩锐身上,韩锐手里的青铜剑差点掉在地上,对着他骂:“废物!连马都骑不稳!”慎到捂着流血的小腿,脸色发白,却还是嘴硬:“要不是燕兵放火碍事,我早冲进去了!”
就在敌军混乱之际,禽滑厘带着墨家弟子绕到了试验田另一侧。禽滑厘穿着墨家标志性的粗布褐衣,腰间系着根麻绳,麻绳上挂着把削木齿的斧头,斧刃还沾着木屑;他怀里抱着个黑色的木箱,箱子上挂着把铜锁,里面锁着铜木耧车的核心图纸。跟在他身边的阿墨,胸口还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却依旧扶着个叫阿石的小弟子——阿石才十二岁,是墨家最年轻的弟子,此刻吓得脸发白,却还是紧紧攥着张草图,是石匠今早教他画的麦穗纹。
“禽滑厘先生!这边!”儒家学馆馆主孔谦的声音传来。孔谦穿着件藏青色的儒袍,须发有些乱,却依旧系着宽腰带,手里抱着捆用红绳捆好的竹简,是儒家的《周礼》抄本。他身边的儒家弟子,有个叫颜回的年轻弟子,手里捧着个陶制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支香,还在冒着烟——那是他们今早祭祀用的,没来得及收拾就赶来接应了。
“孔馆主,辛苦你了!”禽滑厘对着孔谦拱手,转头对着墨家弟子喊,“阿墨、阿石,拿铜皮来!搭成临时盾牌,护住图纸箱!”阿墨和阿石立刻行动,从背上的包袱里掏出未完工的铜皮——那些铜皮是公输班送来的,还带着冲压的痕迹,他们把铜皮拼在一起,组成一面不规则的盾牌,虽然缝隙很大,却也能挡住零星的箭簇。铜皮上的麦穗纹被浓烟熏得发黑,却依旧透着曾经的温度,那是石匠和公输班一起刻的,每一笔都想着能帮农夫省力。
孔谦看着他们忙,对着颜回说:“你带几个师弟,去搬些晒干的麦秆来,堆在田埂边点火——用烟挡住他们的视线!”颜回立刻应声,带着三个师弟往麦秆堆跑,他们抱着麦秆,堆在田埂边,用香炉里的火点燃——麦秆“噼啪”燃烧起来,浓烟顺着风飘向敌军,呛得楚兵冯甲直咳嗽,他捂着嘴,对着士兵喊:“快散开!别被烟呛着!”
石匠靠在麦禾堆上,看着眼前的协同:秦兵秦锋带着人放箭,儒家颜回烧麦秆,墨家阿墨搭铜盾,农夫老秦牵着牛挡在前面,突然笑了,咳出来的血沾在青绿色的麦叶上,像开了朵小红花。“墨翟先生,你看……”他拉了拉墨翟的衣袖,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欣慰,“只要大家还想着‘合’……就算打仗……也能凑到一起……”
墨翟握着那半张沾血的草图,指尖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敌军阵中——楚、韩、燕已经彻底内讧:楚兵熊虎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戈对着韩锐砍去,骂道:“韩地小人,趁火打劫!”韩锐举剑格挡,吼着:“楚地贪心,不配掌技术!”燕兵燕烈则举着火把,不管楚兵还是韩兵,见人就烧,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满是疯狂。慎到被两个楚兵围攻,剑都快握不住了,却还在喊:“图纸是韩地的!谁都别抢!”楼缓的骑兵被麦秆烟呛得睁不开眼,马蹄踩进浅沟,连人带马摔在田垄间,火把掉在麦禾里,引发了新的火情,烧得麦禾“噼啪”作响,青绿色的麦叶瞬间变成了焦黑色。
“机会来了!”吴起突然说。他穿着件黑色的皮甲,皮甲的肩甲上沾着血,是刚才接应时蹭的;手里握着那支“同耕”弩箭,箭尾的麻布缠得更紧了,上面还沾着麦香。他对着秦锋喊:“你带一队人跟着我冲,把他们的阵型搅碎!秦二带二队,护着墨家、儒家往河西深处撤!农夫们跟着撤,别留下!”
秦锋立刻应声,举着戈矛喊:“一队跟我上!”他身后的秦兵跟着他冲进敌军阵中,像把尖刀,瞬间把混乱的阵型搅得更碎——秦锋一戈砸在楚兵熊虎的背上,熊虎疼得闷哼一声,转身对着秦锋砍来,两人打在了一起。秦二则带着二队秦兵,围着禽滑厘和孔谦,慢慢往后退——铜皮盾牌挡住了零星的箭簇,麦秆的浓烟掩护着他们的撤退路线,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齐地的援军!邹衍的大弟子邹明跑过来,他穿着件灰色的儒袍,袍角沾着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手里举着张羊皮纸,是邹衍写的求救信。“墨翟先生!不好了!”邹明跑得气喘吁吁,对着墨翟喊,“齐王派了兵,领头的是大夫田齐,说要‘帮着抢图纸’,其实是想坐收渔利!他们已经过了驿道,离这儿只有半里地了!”
墨翟心里一沉,刚想下令加快撤退,却看见石匠突然从麦禾堆上站起来——他的后背还在流血,粗布短褐已经被血浸透,像块吸饱了血的海绵;左胳膊的绷带彻底松了,露出里面外翻的红肉,却依旧跑得异常坚定,手里握着那根变形的裹铜木齿。
“石匠!你干什么!”墨翟大喊,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石匠已经冲进了楚兵阵中。
石匠一木齿砸在个楚兵的头上,铜皮裂开,木屑飞溅。那楚兵疼得倒在地上,石匠却没停,对着混乱的敌军喊:“你们不是想要图纸吗?不是想当盟主吗?我告诉你们——这技术是用来种麦的,不是用来打仗的!你们抢得再凶,也护不住天下的农夫!也守不住地里的收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股执拗,胸口的伤口因为用力而裂开得更大,血顺着衣襟往下滴,落在麦禾上。
楚兵被他的举动惊住了,一时忘了攻击。慎到捂着流血的小腿,抬头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墨家工匠,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想起麦种会上,石匠握着耧车,笑着说“这木齿能让农夫少弯三次腰”的样子,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手里的剑微微发抖。
楼缓也停下了厮杀,火把掉在地上,烧着了他的裤脚,他却没察觉——他想起石匠曾给他画过燕地耧车的改良图,说“燕北冷,木齿得涂三层桐油才防蛀”,那图纸还在他的怀里,此刻却像块烙铁,烫得他胸口发疼。
石匠看着他们,突然咳出一大口血,血沫子溅在麦叶上,却依旧举着木齿,声音带着恳求:“你们……还记得农夫握着耧车的样子吗?还记得麦种撒在地里的声音吗?你们这样……对得起那些盼着收成的人吗?”
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射向石匠——是楚吏冯甲身边的弓箭手,那弓箭手叫楚矢,穿着件褐色的短打,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怕石匠动摇军心,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箭簇带着风声,穿透了石匠的胸膛,石匠闷哼一声,手里的木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却依旧睁着眼睛,看向试验田的方向——那里,王二小正抱着陶坛,哭着喊“石匠先生”,混种麦种撒了一地,有的落在他的脚边,像在回应他的牵挂。
“石匠!”禽滑厘大喊,想冲过去,却被秦二拦住——秦二摇着头,说:“先生,撤退的路线快被齐兵堵住了,再耽误,所有人都得留下!”禽滑厘看着石匠倒下的身影,眼睛通红,却只能咬着牙,转身跟着队伍撤退。
石匠倒在麦禾里,胸口的血染红了大片青绿色的麦叶,像开了一片惨烈的红花。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半张飘落在地的草图,嘴角带着笑——草图上的麦穗纹沾了血,却依旧清晰,像在预示着,只要还有人记得“合”的初心,总有再种麦的一天。
“快撤!别让石匠白死!”吴起咬着牙,对着撤退的队伍喊。他的眼睛通红,举着弩箭,射死了一个追上来的楚兵,为队伍断后。
墨翟握着那半张草图,指尖触到石匠的血,烫得心疼。他转身跟着队伍撤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石匠倒下的地方——敌军已经重新开始厮杀,熊虎和秦锋打得难解难分,韩锐对着燕烈砍去,楼缓则举着火把,烧着了旁边的麦禾;火把的光映在血染红的麦禾上,像一幅惨烈的画。
齐地的兵已经冲过了驿道,领头的田齐骑着匹白马,手里举着柄长矛,喊着“抓活的!别让图纸跑了!”,喊杀声越来越近。这场由技术和盟主引发的混战,已经彻底失控,像脱缰的马,朝着更黑暗的方向奔去。
试验田的麦禾还在燃烧,浓烟裹着麦香和血腥味,飘向河西深处。墨翟握着那半张沾血的草图,感觉石匠的温度还在上面——他知道,这场战役的开端,以石匠的死为代价,不仅没能阻止战乱,反而让仇恨更深;但他心里突然多了份坚定:就算战火烧得再旺,只要这张草图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石匠说的“技术是用来种麦的”,这“合”的根就没断,总有熄灭烽烟、再种麦禾的一天。
王二小抱着裂口的陶坛,跟在队伍后面,他回头看了眼石匠倒下的地方,把最后一把混种麦种撒在了田埂上,小声说:“石匠先生,明年我来给你浇水,让麦种发芽。”
河西的风裹着麦秆燃烧的浓烟,吹得人睁不开眼。撤退的队伍像条受伤的蛇,在田垄间艰难地挪动——墨家弟子阿墨扶着胸口流血的阿石,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儒家弟子颜回背着腿伤的孔谦,竹简在背上晃来晃去,不时掉出一两片,被后面的农夫老秦慌忙捡起;秦二带着秦兵殿后,戈矛上的血滴在麦叶上,顺着叶脉往下滚,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线。
墨翟走在队伍中间,手里依旧攥着那半张沾血的草图。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齐兵田齐的白马蹄声“嘚嘚”作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还有楚、韩、燕三军混战的余声,戈矛碰撞的脆响混着惨叫声,在空旷的田埂上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墨翟先生,前面是岔路!”吴起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左边是通往河西深处的狭谷,谷口长满了酸枣树,枝叶茂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右边是片开阔的河滩,河滩上摆着十几艘渔船,是附近农夫用来捕鱼的,此刻却空无一人。
秦锋从后面跑上来,皮甲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他喘着气说:“吴将军,齐兵快追上来了!田齐的骑兵速度快,再犹豫就被包抄了!”
就在众人拿不定主意时,突然听见谷口传来“哗啦”一声——是邹明的声音!他刚才带着两个师弟去探路,此刻正从酸枣树丛里滚出来,身上沾着刺,胳膊被划得满是血痕,对着队伍喊:“不好!谷口有埋伏!是齐兵的弓箭手!”
话音刚落,十几支箭就从谷口射了出来,擦着队伍的头顶飞过,钉在旁边的麦禾上,箭羽还在发抖。阿石吓得往阿墨怀里缩,阿墨立刻用铜皮盾牌护住他,却还是被一支流箭擦伤了胳膊,血瞬间渗了出来。
“该死!田齐这是早有准备!”吴起咬着牙,举着弩箭对准谷口,却不敢贸然射击——酸枣树太密,看不清弓箭手的位置。
孔谦趴在颜回背上,忍着腿伤的疼,对着墨翟说:“墨翟先生,狭谷不能走!河滩虽开阔,却有渔船——我们可以乘船顺流而下,齐兵的骑兵追不上!”
禽滑厘抱着图纸箱,也点头附和:“孔馆主说得对!我刚才看见河滩的渔船都有桨,只要撑到河心,就能暂时避开追兵!”
可刚说完,就听见队伍后面传来哭声——是阿石,他的胸口伤口又裂了,血浸透了绷带,小脸苍白得像纸,对着阿墨说:“师兄……我走不动了……你们别管我了……”
阿墨立刻蹲下来,按住他的伤口,眼泪掉在阿石的脸上:“说什么胡话!石匠先生用命护着我们,我怎么能丢下你!”旁边的几个墨家弟子也围过来,想轮流背着阿石,可他们大多带伤,有的胳膊被砍,有的腿被戳,根本没力气。
农夫矮张突然开口:“我来背!我力气大!”他放下怀里的陶罐,蹲下身,让阿墨把阿石扶上来——矮张虽然矮,却很壮实,背着阿石还能稳稳地走,只是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
“快!往河滩撤!”吴起对着队伍喊,秦二带着几个秦兵举着戈矛,对着谷口的方向挥舞,掩护队伍转移。
就在队伍快要冲到河滩时,身后的喊杀声突然近了——田齐带着齐兵追了上来!他骑着白马,手里举着长矛,矛头沾着血,对着队伍喊:“跑什么!把图纸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他身边的齐兵也跟着喊,有的举着戈,有的拉着弓,眼看就要追上队伍的尾巴。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秦锋突然转身,对着秦二喊,“照顾好弟兄们!”他握着戈矛,独自站在田埂上,对着追来的齐兵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秦锋!”墨翟想拉住他,却被秦锋摆手拦住:“先生别管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田齐的白马已经冲到了秦锋面前,长矛对着秦锋的胸口刺来——秦锋侧身躲开,戈矛对着马腿砍去,白马疼得嘶鸣一声,人立起来,把田齐掀翻在地。秦锋趁机扑上去,戈矛对着田齐的后背刺去,却被旁边的齐兵用盾挡住,戈矛“当啷”一声弹开,秦锋的胳膊被震得发麻。
“杀了他!”田齐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齐兵喊。几个齐兵立刻围上来,对着秦锋砍杀——秦锋虽然勇猛,却寡不敌众,很快就被砍中了腿,倒在田埂上,戈矛掉在地上,却依旧对着齐兵骂:“想抓我们,没门!”
墨翟看着秦锋倒下的身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却只能咬着牙,跟着队伍往河滩跑——他知道,秦锋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
终于,队伍冲到了河滩上。农夫老秦和瘦李立刻去解渔船的绳子,颜回背着孔谦跳上一艘船,禽滑厘抱着图纸箱跟着上去,墨家弟子们扶着伤员,一个个往船上爬。矮张背着阿石,最后一个跳上船,刚想撑桨,却看见田齐带着齐兵已经冲到了河滩边,手里的弓箭对准了他们的船。
“快撑桨!”吴起对着老秦喊,他举着弩箭,射死了一个拉弓的齐兵,却还有更多的箭射过来——一支箭擦过老秦的胳膊,老秦疼得闷哼一声,却依旧用力撑着桨,渔船慢慢离开岸边,往河心漂去。
田齐看着远去的渔船,气得对着齐兵喊:“放箭!给我射!”箭雨对着渔船射来,有的钉在船板上,有的掉进水里,溅起水花。阿墨举着铜皮盾牌,挡住了射向图纸箱的箭,铜皮被箭簇戳出一个个小坑,却依旧牢牢护着箱子——那是石匠和秦锋用命护着的东西,他绝不能让它受损。
渔船顺着河水往下漂,渐渐远离了河滩。墨翟站在船尾,回头看向岸边——秦锋的尸体躺在田埂上,田齐的齐兵还在对着渔船射箭,远处的试验田还在燃烧,浓烟裹着麦香和血腥味,飘向远方。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草图,石匠的血已经干了,却依旧能感觉到那份温度。孔谦趴在船板上,看着远处的烽烟,叹了口气:“这仗,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禽滑厘抱着图纸箱,点了点头:“可只要我们护着图纸,护着这些‘合’的根,总有一天,能再回到田埂上种麦。”
吴起握着弩箭,看着河岸边越来越小的齐兵身影,声音沉得像铁:“下一站,是河西渡口——听说赵兵已经在那儿设了卡,我们还得接着拼。”
墨翟抬起头,看向河水流去的方向——那里的天空还被烽烟染着,却隐约透着一丝微光。他握紧了草图,心里的坚定更甚:就算还要拼很久,就算还要流更多的血,只要这根还在,总有熄灭烽烟、麦浪再起的一天。
渔船在河面上漂着,带着满身的伤痕,朝着未知的前方驶去——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