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公私分明,既然你们不知道也没有参与此事,本王不会降罪。本王念哈斯当初归降有功,所以对其常怀仁德之心,谁知竟助长其嚣张拨扈之气,以至敢犯上作乱,真是死有余辜!长子吉仁不仅不从中劝诫,还助纣为虐,且事后冥顽不改,拖出去乱刀砍死,然后传首边境。至于阿拉坦,虽曾为虎作伥,但好在迷途知返,愿意出来指证哈斯罪行,功过相抵,免于死罪,流放北疆!”
“谢王上!”阿拉坦深深行了个礼,其他庶子们大难逃生,也都跟着谢恩。
“当初哈斯携地归降,我父王任命其为土司仍然统管其地,答应世袭罔替。今哈斯已死,但前诺不改,不然你们兄弟人数众多,若将土地全部收回,就怕你们没有立足之处,所以本王会命人根据你们兄弟的人数将哈斯家族名下牧场等额划分,每人一块,从此按岁纳贡即可!”
本来即便哈斯不死,这些庶子们也只是养在家族中不愁吃喝而已,并无立身之本。将来那么多的牧场、牲畜、财产都会归属于新任土司也即默认为吉仁,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达延汗这么一挥手,就让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私产,比在家当儿子看父亲脸色好多了,这真是天降横财,喜出望外,当下无不拜服。
“我等愿誓死追随王上,披肝沥胆,粉身碎骨,九死不悔!”这些人对着达延汗跪下,信誓旦旦地起誓,其中不乏发自肺腑。
达延汗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他并不在乎他们说的话是不是真心,反正有实在的利益驱动下,他相信这些人都会乖乖地为他所用,而有了这些人提供的“证言”,以后他想收拾谁都算是有根有据。
或许哈斯的下场会警醒他人,令国中其他寡头加强防备,以致不好收拾,但就算不能将他们拆成零碎,但想他们也不敢再干出什么越界的事来挑战王权,当然也可能会激化矛盾,令他们生出反心,但哈斯这些庶子的结局也宣扬了他的威望,相信那些母族微寒,不受待见的后裔们就候着机会以便于自己大义灭亲,弃暗投明了。
而那些寡头考虑到这些,只会更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就能由他宰割了。
果然这套恩威并施的做法宣布后,内外皆服,再无争议,曾经与哈斯有过往来的各地土司与军头们纷纷赶去王帐自证清白。
达延汗按程序审讯对质后,也为他们“洗刷”了嫌疑,然后言语敲打了一番,同时提出上交兵权、提高岁贡,这些人成了刀俎鱼肉,哪里还敢道个不字。
一场危机变成了转机,达延汗收缴兵权、充盈国库,再无后顾之忧,更加坚定了南下的决心。
一连忙碌数日,眼下稍得空闲,达延汗唤来布和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言兮姑娘恢复良好,箭伤没再发作过,三餐饮食也都正常,就是……”布和抬眼小心打量了眼达延汗的神色:“就是好像没什么精神。”
“没精神?”
“是的,就是人看着恹恹的,没有生气。属下按王上吩咐去送东西,说起王上的近况,她反应也是淡淡的,不答话也不多问,仿佛并无兴致。”
没生气没兴致?应当是受伤失血过多,还没恢复。达延汗如此想着,便起身往她的住处去。
走进院落,正见言兮坐在廊下,倚着廊柱望着眼前的空地出神,他已快走到她跟前,她的目光才有些波动,视线落在达延汗身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想什么?”达延汗问。
“没想什么。”言兮目光依旧移到空地,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想不动。”
达延汗见她里面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披风,人未妆洗,满头青丝只随意挽了个髻垂在脑后,嘴唇虽然有了些血色,面容却依旧苍白,确实没什么生气。
“这些日子怎么样?吃得还习惯吗?夜里睡得好吗?”
“都挺好的。”
这么简短的回答让达延汗心头梗了下,他长呼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这些天太忙了,没来看你,不生气吧?”
言兮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王上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个哈斯土司,我已经处置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他不是王上的人吗?”
“他拥护我是因为要在我的势力下得庇佑,可每次打仗要出钱出力时,就左推右辞,一毛不拔,这样的拥趸要来做什么。要不是顾忌留下话柄,其他部落非议,生了离心,我断不会留他到今日。”
“令诸侯推恩分子弟,瓦解诸侯势力,又不损伤王道威信。”言兮道:“王上是以推恩令分解国中寡头,这是无解的阳谋,他们反抗不了。”
寥寥一两句,便将他的绸缪和手段都点破,达延汗不禁一笑,道:“不错,我需要他们又忌惮他们,这样做不费一兵一卒,那些得了好处的人只会更加忠心于我。说来多看书还是有好处的,你们汉人的历史里什么都有。”
说到这,他又像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玉玦,上面刻了几个汉字我不懂,你书读得多,看看是什么意思?”
言兮接过玉玦,看见上面的四个字“抱素怀决”,凝想了会,道:“应该原是‘抱素怀朴’,出自《乐府诗》中‘易乱除邪,革正异俗,兆民反本,抱素怀朴’这一句。‘玦’音同‘决’,常有人佩戴玉玦以示有决心和决断的能力,想必这块玉玦的含义便是希望佩戴者立志易乱除邪,遇事亦能当机决断。”
达延汗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易乱除邪,除的是他这个邪吗?
“这是从那刺客身上搜下来的吧?”
达延汗点点头,言兮又道:“这个刺客来自中原,所以,根本不是受哈斯的指使。”
“嗯。”
“其实王上早就想这么做,这次的刺杀刚好提供了契机。”
“不错。”
达延汗知道言兮聪慧通透,窥一斑而知全貌,这种事瞒不住她,他也不打算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