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真的？”
姜岚的声音，像被寒风吹裂的蛛丝，每个字都在发颤，却带着一股不容逃避的尖锐。
夜色，仿佛被这句话冻结。
车里，苏倾瑶看着江澈脸上那道刺眼的五指红印，大脑一片空白。
她赢了。
她亲手揭开了魔鬼的画皮。
可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空得发慌，痛得发疯。
江澈没动，甚至没去碰一下火辣辣的脸颊。
那道红印，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烫穿了他所有的面具。
他缓缓转过头，迎上母亲的目光。
那片曾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天崩地裂后的死灰。
“妈。”
江澈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想解释。
秦家该死。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您过上好日子。
可看着母亲那双破碎的眼睛，所有的辩解，都化为最无力的苍白。
“我问你！”
姜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逼着一个老头子给你扫地？”
“你逼着一个女孩子给你下跪擦鞋？”
她每问一句，就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披着儿子皮囊的怪物！
“是。”
江澈回答。
一个字。
像一柄万钧重的巨锤，狠狠砸碎了姜岚心底最后的侥幸。
“轰——”
她身体剧烈摇晃，几乎栽倒，被一旁手疾眼快的王局长死死扶住。
“阿姨！您当心！”
姜岚一把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江澈，眼泪如决堤的江河，汹涌而下。
这一次，不是慌乱，是彻骨的绝望。
“为什么？”
“江澈，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从小教你，要善良，要正直！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当一个欺负人的恶霸！不是让你去当一个无法无天的魔鬼！”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撕心裂肺：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拿刀子，一刀一刀地剜我的心啊！”
江澈沉默。
他可以颠覆江州，可以玩弄权贵，可以让系统奖励爆仓。
但他无法让母亲的眼泪停下。
“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
姜岚笑了，笑得比哭还凄厉。
“你应该去跟那个被你逼到吐血的老人家说对不起！”
“你应该去跟那个被你羞辱到下跪的女孩子说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吸尽这世间所有的悲凉。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她绕过江澈，走到奔驰车旁，一把拉开了后座的另一扇门。
车里的苏倾瑶，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往角落里一缩。
姜岚看着她，看着这个被自己儿子吓得魂不附体的女孩。
然后，她对着苏倾瑶，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对不起。”
姜岚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像一根钢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姑娘，对不起。”
“我没有教好我的儿子，让他……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
“是我的错。”
“我代他，向你道歉。”
苏倾瑶彻底懵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深深弯着腰的女人，那个她名义上即将成为“继母”的女人。
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向她这个“仇人”，鞠躬道歉？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和酸楚，瞬间冲垮了苏倾瑶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想看到的，是江澈的痛苦，是他的崩溃！
可现在，她只看到了一个母亲的万念俱灰！
“不……不是……”苏倾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江澈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指节，根根泛白。
“妈。”他走上前，想去扶她。
“别碰我！”
姜岚猛地直起身，厉声尖叫，像在躲避什么瘟疫！
她看着江澈，眼神里只剩下彻骨的失望和疏离。
她不再看他。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警灯下，手足无措的王局长。
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江澈的心尖上。
王局长看着走来的姜岚，喉结疯狂滚动，感觉比面对一整个悍匪方阵的压力还要大。
“阿……阿姨……”
姜岚站定在他面前，抬起头，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上，没了软弱。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个母亲最后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王局长，是吗？”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是是，阿姨您叫我小王就行。”
姜岚摇头。
“我问你。”她看着王局长的眼睛，“以权压人，强买强卖，聚众破坏他人财产。”
她每说一条，王局长脸上的冷汗就多流一分。
“这些，犯法吗？”
王局长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犯法？
当然犯法！
可犯法的人是江澈！是那个连龙盾都要礼让三分的活禁忌！
谁敢办？谁能办？！
姜岚没有等他回答。
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那一眼，包含了她前半生所有的爱，也包含了后半生所有的决裂。
然后，她重新看向王局长，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响彻整个死寂的街口。
“他犯了法，就该受到惩罚。”
“我教不好他，就让国家来教他！”
“王局长。”
她一字一顿，用尽身体里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让整个江州都为之颤抖的话。
“请你，现在，立刻，把我的儿子……”
“抓起来！”
话音落下，王局长浑身一颤，像是接到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送死任务！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抓？
他拿什么抓？！
可姜岚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那是受害者家属的目光！
那是公民对公权力的最后期望！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头上的警徽，今天就得蒙上洗不掉的污点！
王局长进退两难，汗如雨下。
而江澈，自始至终，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道刺眼的红印，神情平静得可怕。
仿佛被亲生母亲送进监狱，也只是一场无聊的戏剧。
他的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
王局长一咬牙，心一横，对着身后两名已经吓傻的年轻交警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按程序……办事！”
两名交警腿肚子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真的摸向了手铐。
苏文山瘫在地上，已经吓得翻了白眼。
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就在那副冰冷的手铐即将被掏出的瞬间——
“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死寂！
是苏倾瑶！
她猛地从车里冲出来，像一只疯了的蝴蝶，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挡在了江澈面前！
她对着王局长，对着所有人，泪流满面地嘶吼着：
“不能抓他！”
“不是他的错！”
“是我！是我先拿钱砸他的！是我先羞辱他的！是我先让他难堪的！”
她转过身，哭着看向那个一脸错愕的姜岚，又看向那个神情终于出现波动的江澈。
“秦家也不是好人！秦啸天手上沾过血！江州这些大佬……没一个是干净的！”
“他……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方式……”
苏倾瑶语无伦次，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澈被他自己的母亲，送进监狱！
她想要的报复，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她看着江澈脸上的巴掌印，心脏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