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駋琦勒住缰绳,一眼便瞧见暮色中孤零零立在府门前的幼妹,有些好奇,妹妹向来胆小,趋于夜禁的时分怎会独自站在门外?
“玥儿?”他翻身下马,正向妱玥投来柔和的眼神,“阿娘呢?澕儿呢?你们姊妹二人今日可淘了什么好宝贝,有没有给大兄我准备?”
慕容妱玥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她强压下慌乱,故作轻松:“阿姊...阿姊说要去坊市明畔楼听曲儿,我只是去买些胭脂...”
话音未落,坊门处传来铁链绞动的刺耳声响,说明夜禁已始,再无人能出入。
“可是东市?”慕容駋琦的眼神陡然锐利。
这太不寻常了!他很了解这个妹妹,妱玥性子跳脱,此刻却形单影只,神情惶惶,身边既无母亲陪伴,更不见几近形影不离的堂妹妱澕。此情此景,怎叫人不感到匪夷所思!?
“玥儿,暮鼓已歇,你独自在此作甚?”他剑眉微蹙,将马鞭丢给亲兵,大步走到妱玥面前,压低声音,声音沉稳中带着关切,“你且说,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妱玥像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兄,今日...今日巡城,西市、崇仁坊那边...可曾听闻有何...不寻常之事?比如...贵人车驾受阻?或...或...起了冲突?”
慕容駋琦更觉蹊跷:“冲突琐事日日皆有,不分贵贱,你指的是何事?” 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妹妹苍白的脸,“玥儿,究竟发生何事?你为何如此惊惶?”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好。”慕容妱玥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身体微微摇晃。
就在这时,慕容駋琦扶住妹妹手臂,语气加重:“澕儿呢?她身子弱,你们姊妹二人常同进出,怎不见她人影?是累了便先回房歇息么?可有大碍?传大夫了没有?”
“大兄,阿姊...阿姊她...没有回来!呜哇——!”长久压抑的恐惧和自责让慕容妱玥的伪装瞬间崩塌,她猛地抓住駋琦的胳膊,放声大哭,“我们走散了...我找不到她...呜...暮鼓都停了...阿姊还没回来!!”
就在慕容妱玥哭声乍起之时,府门内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唤:“玥儿!何故啼哭?!” 只见慕容府的当家女主人乔氏由两名婢女搀扶着疾步而出,显是闻声过来。她本欲斥责女儿失仪,目光却先被駋琦凝重的脸色和女儿崩溃的情状攫住。
慕容妱玥被母亲凌厉的目光和质问吓得一哆嗦,哭声噎住,只剩下剧烈的抽泣和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乔氏心头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澕儿何在?!我的澕儿呢?!难不成又病到了么?”
“我...我遍寻不着阿姊,以为...以为她恼我贪玩,撇下我先归家了...想惩罚我,我就自己回来了。”慕容妱玥蹲蜷在青砖地上,抵着冰凉的石阶,声音细若蚊呐,头埋得更低,“可...可府里没有...暮鼓都停了...阿姊她...她定是出事了!都怪我!呜...”她哽咽中无意识的将手指深深抠进砖缝。
乔氏看着女儿绝望的泪眼和儿子铁青的脸色,又听完駋琦确认暮鼓已歇多时,再见幼女这般情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鬓边的金镶玉软钗因激动而剧烈摇晃,在暮色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没有回来...暮鼓停了...澕儿...我的澕儿!”她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保养得宜的手死死抓住身边婢女的手臂,指节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慕容府尊贵的安宁郡主,竟在夜禁伊始时分......失踪了!这若是传出去,整个慕容家都要被推到风口浪尖!
她猛地转身:“琦儿,立刻带人去东市、西市搜!外头人多眼杂,玥儿,你随我去,把今日所有经过细细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
就在乔氏转身瞬间,眼前一黑,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向后栽去!
慕容駋琦眼疾手快扶住母亲,厉声喝令:“快!扶夫人回房,速请医官!”但心急如焚的他最终亲自将母亲背起,疾步入府。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容妱玥望着大兄背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阿姊今早出门时,曾摸着她的头笑道:“玥儿今日这身颜色真好看。"她失声痛哭,后知后觉惊醒,才跟上去母亲的院子。
慕容駋琦安置好母亲后,询问了妱玥行径方向便出门,面色铁青的翻身上马,对一个亲兵低声闷吼道:“速去守备府衙禀报父亲!就说...澕儿病重,母亲因急火攻心致晕厥,请他速归!”言罢,一夹马腹,亲自带一队人沿妱澕最后消失的方向再行搜索!
慕容旭起初闻报生疑,幸有駋琦一封字条,然真是情况反倒令其如遭五雷轰顶!他强抑惊怒,命副将殷罗即刻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封锁相关坊区,严查出入,并以莫须有名由飞报京兆府及金吾卫协查。
部署完毕,方打马疾驰回府。
慕容旭踏入府中,只见一片愁云惨雾。
他进入正厅时,医官已经为乔氏施过针,此时见妻子灌下婢女端来的汤药。他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妻子,又看向跪在堂下瑟瑟发抖、哭肿了双眼的妱玥,一股滔天怒火夹杂着揪心之痛直冲顶门!
“孽障!”慕容旭一声怒喝,震得梁尘簌簌,“贪玩忘形,致使长姐身陷险境,至今生死不明,家法何在?!来人,将这不懂事的丫头押去祠堂,跪着面对列祖列宗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送食水!”
乔氏悠悠转醒,虽无多大精神,但可以闻听丈夫对幼女的责罚,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声悲泣,无力阻止。此刻她心系慕容长女,对幼女是又恨又怜,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