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做”字刚说出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南良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主动跳进绞肉机里的傻子。
他没再骂我,只是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全是嘲讽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行,祁大善人。”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既然你这么喜欢给自己揽活儿,那就别怪我言之不预,这趟浑水,踩进去想拔脚,可能就得连着骨头一起断了。”
他弯腰,单手拎起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布袋,动作随意地像是拎着一袋垃圾,袋子晃动间,我隐约听到里面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走吧!”他下巴朝李婉的方向一扬。
“别在我这儿杵着了,看着心烦,回你那‘鬼屋’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大排场,还懂得设局钓鱼。”
李婉被他这话说得又是一哆嗦,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别怕,可我自己心里都没底,这安慰显得格外苍白。
去李婉家的路上,她开着她那辆红色的甲壳虫,手抖得连方向盘都快握不稳。
我坐在副驾,南良则大马金刀地瘫在后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车里的空气压抑得吓人,只有李婉压抑的抽泣和车子驶过路面连接缝时单调的“咯噔”声。
她家住在一个挺高档的小区,楼宇簇新,绿化精致。
可一踏进她家的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股气息和外面的阳光明媚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渗透过来的霉味。
房子装修得很温馨,米色的墙纸,布艺沙发,看得出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但现在,这份温馨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
客厅的角落里,一个加湿器还在工作,喷吐着白色的水雾,可空气却干燥得让人喉咙发紧。
最诡异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它不是从一个固定的地方传来,时而在厨房,时而在阳台,时而又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
“就是这个声音,”李婉的嘴唇发白,“白天晚上,一直响,我找物业检查了所有水管,都说没问题。”
南良睁开了眼,眼里的懒散一扫而空。
他没说话,只是在屋里踱步,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野兽,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了紧闭的浴室门上。
“就是这里?”他问。
李婉惊恐地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向我身后缩了缩。
南良伸手,直接推开了浴室的门。
一股更浓重,更阴寒的潮气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水垢混合的腥味。
浴室不大,通体是白色的瓷砖,显得格外干净,但那份干净,此刻却透着一股停尸间般的冰冷。
花洒的喷头,正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滴答。”
它落了下来,在寂静的浴室里,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李婉“啊”地一声短促尖叫,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
“别出声!”南良的声音很低,命令道。
他走进浴室,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积水,放在鼻尖嗅了嗅。
“阴气很重,但藏得很好。”他站起身,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梳洗镜上。
镜子擦得锃亮,清晰地映照出我们三个人的身影,还有我们身后浴室门口的景象。
我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世界和现实一模一样,惨白的灯光,潮湿的瓷砖,还有我们三个人紧张的脸。
我试图催动自己那点微弱的灵觉,去感知那股藏匿的恶意。
可就像是往深海里扔了一颗石子,除了泛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什么都探查不到,对方的等级,远在我之上。
南良似乎也一无所获,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出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浴室低喝。
“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你南良爷爷在此,有种的就滚出来真刀真枪干一场,别他妈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玩阴的!”
没有回应,除了那依旧不疾不徐的“滴答”声,整个空间死一般寂静。
李婉的牙齿在打战,发出咯咯的轻响,我能感觉到她抓着我胳膊的手,冰冷得像一块铁。
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这只是普通的灵异事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
我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视线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那面镜子。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镜子里,一切如常,南良烦躁地背对着我,李婉惊恐地躲在我身后。
但是,在镜子映出的李婉的背后,就在她的后颈和肩膀之间,多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一个清晰的人形,更像是一团被拉长扭曲的浓稠的黑色影子。
它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就那么软趴趴地“挂”在李婉的背上,一团墨迹般的头部,正好贴着李婉的后脑勺,仿佛在亲昵地与她耳语。
那团影子在微微地蠕动,像一滩正在呼吸的烂泥,散发着无声却极致的恶意。
它也在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镜子里那团没有眼睛的黑影,正在“看”着镜子外的我。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李婉。
她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干净的米色墙纸。
“怎么了?”南良注意到了我的失态,他转过身,目光在我脸上扫过。
“你看到什么了?”
我的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的李婉身后,同样空空如也。
那团蠕动的黑影,就像是我眼花产生的一个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冰冷被窥破的恶意,还残留在我的感知里。
它在挑衅我,它知道我能看见它,它也知道别人看不见,它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用这种方式,玩弄着我的理智和恐惧。
“滴答……”
花洒上,又一滴水珠凝聚成形,颤巍巍地,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的惊吓。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掌心的那块尸斑,似乎又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