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那床熟悉的薄被。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但拉着窗帘,屋里依旧昏暗。
头还是很痛,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过,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南良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几枚铜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醒了?”他头也没抬。
“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使不上力。
“别动了。”南良按住我的肩膀,“你灵觉受创,强行窥探因果,没当场变成白痴就算你命大。”
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你都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那些悲惨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一个人的死,毁掉了一切……”我喃喃自语。
南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早就说过,因果这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事情比我想的更麻烦。”他停下脚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不是简单的怨灵索命,也不是什么巧合,这背后,有一只手,一只非常专业的手,在精心地布置这一切。”
他打了个比方,声音低沉而冰冷:“如果说,一个人的命运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它有无数的支流,无数的可能性。”
“普通的怨气或者诅咒,最多是往河里扔几块石头,让水流颠簸一下,但大方向不会变。”
“可现在,有人在李婉这条命运之河的下游,修建了一座无比坚固的水坝,水坝上只留了一个通往悬崖的缺口。”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上游不停地挖掘河道,填平所有其他的支流,确保所有的水,最终都只能从那个唯一的缺口,坠入深渊。”
我听得遍体生寒,南良的比喻太过形象,让我瞬间明白了这件事的恐怖之处。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无法理解,“为了杀一个人,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谁知道呢?!”南良冷笑一声。
“也许是为了某个更大型的邪术献祭,需要一个‘注定’死亡的灵魂。”
“也许是那个‘逆命阁’在做实验,测试他们扭转和固化命运的能力,又或者……”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
“他们就是做给你看的,他们知道你能‘看见’河道的走向,所以特地把这套完美的、无法逆转的工程展现在你面前。”
“告诉你,就算你能看见,你也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他们要摧毁的,不只是李婉,还有你的意志。”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比直接面对一只恶鬼要恐怖百倍。
“那……那座‘水坝’,还有那些被填平的‘河道’,指的是什么?”我追问。
“‘水坝’就是死亡的结局本身。”南良说。
“至于‘河道’……就是他们用来加固这个结局的手段。”
“比如,李婉的梦境,就是一条被挖深的主河道,让她在潜意识里接受自己的死亡,现实中那些灵异现象,就是往河道两岸堆砌的堤坝,不断加强她的恐惧。”
“恐惧,就是最好的水泥。”他总结道。
“当一个人从心底里相信自己必死无疑时,她的气运就会衰败,阳气就会溃散,任何邪祟都能轻易地取她性命。”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心理和灵异双重绞杀的绝命之局。
“必须找到他们‘施工’的工具。”南良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他们既然要修筑河道,就必然会留下物理的‘锚点’,就像建房子需要打地基一样,这种逆天的邪术,必须有一个承载术力的实体!”
“锚点?”
“对!一个被邪术污染过的,能持续散发阴气,影响磁场和人精神的东西。”
“它才是这一切的根源!”南良斩钉截铁地说,“那东西,一定还在李婉的家里!”
我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如果能找到那个“锚点”并破坏掉,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毁掉那座“水坝”的地基?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她一夜没睡,眼窝深陷,但神情比昨天镇定了许多,大概是南良的存在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你醒了?喝点东西吧。”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
南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我不可能放着李婉不管。
喝完那碗没什么味道的白粥,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没有耽搁,我立刻和南良再次前往李婉的家。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再次踏入那间屋子,阴冷潮湿的感觉依旧,那“滴答”的滴水声,像催命的钟摆,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南良直接忽略了客厅和卧室,带着我直奔浴室。
“如果我没猜错,‘锚点’一定和‘水’有关。”他一边说,一边戴上了一双黑色的薄手套。
“梦境的源头是浴室里的水鬼,现实里的征兆是滴水声,水是阴气的导体,也是最容易被动手脚的媒介。”
他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是观察,而是开始动手检查。
他敲了敲墙上的瓷砖,听了听回音。
又打开花洒,让水流了一会儿,观察着水流的颜色和状态。
我则站在一边,强忍着头痛,努力催动灵觉,试图感应那“锚点”的位置。
可我的能力在昨晚透支得太厉害,现在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
南良检查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洗手台下方的水管上,那里的管道错综复杂,布满了灰尘和水垢。
他蹲下身,从那个黑布袋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怪的小刀,刀身漆黑,只有刀刃处泛着一丝暗红色的光。
他用刀背,轻轻地刮擦着一处冷热水管的连接阀门。
那阀门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最常见的那种铜质阀门。
可随着南良的刮擦,一层暗红色,类似油漆的东西被刮了下来。
而在那层“油漆”之下,阀门的表面,竟然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复杂的符号!
那符号扭曲而诡异,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又像一个挣扎的人形,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找到了。”南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意。
他用刀尖挑起一点刮下来的暗红色物质,凑到鼻尖闻了闻。
“哼,好大的手笔。”他冷笑道。
“用死于溺水的孕妇的尸油,混合了七种阴时生长的毒草,再用刚死之人的头盖骨粉末调和。”
“这东西,就是污染整栋楼水路的‘毒源’,那个所谓的‘锚点’!”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在南良准备用那把黑刀彻底撬下那个阀门的时候,异变陡生!
整个屋子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瞬间熄灭!
“滴答”的滴水声,也在这同一时刻,戛然而止。
整个浴室,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死寂,但这死寂只持续了一秒钟。
“咕噜……咕噜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冒泡声,从我们脚下的地漏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下水道,从地狱的深处,迅速地向上爬来。
它被我们找到了。
它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