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望向东海尽头。
第一缕朝阳正破开海平面,金色光辉洒满大地,映照在他虚幻的身影上,宛如披上了一层薄纱。
“我去睡一觉。”他笑着说,声音渐渐飘远,“也许哪天谁特别想我了,喊一声,”
话音落下,身影开始淡去,如同晨雾融于阳光。
“我会听见。”数日后,边陲小镇,青石巷尾。
一场夜雨刚歇,泥泞的小路上水洼映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木与柴火的气息。
镇东头那间早已无人问津的破败驿站,檐角残瓦上还挂着晶莹雨滴,门板歪斜,匾额半悬,写着“迎宾驿”三个褪色大字,字迹斑驳,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屋内,油灯摇曳,映照出一个瘦削少年的身影。
他叫林小满,十二岁便没了爹娘,靠捡柴卖水过活,如今租下这荒废驿站,勉强开个茶水铺子,每日赚几枚铜板糊口。
今夜他蜷在草堆上沉沉睡去,梦中忽见一人踏月而来。
那人玄袍暗金纹,嘴角含笑,眼神却深如渊海。
他不说话,只将一枚铜牌递来,铜牌古朴,正面刻着“神栈”二字,背面则是一行小字:“试用期三个月,生死自负。”
林小满惊醒,冷汗浸背,心跳如鼓。
可当他揉眼坐起,却见桌上赫然多了一本无名账簿。
封面灰旧,无题无名,只在扉页上浮现一行墨迹未干的字:
“今日接待:迷路书生一名,需求:一顿热饭。奖励:好感+1,源点+0.1。”
他愣住,手指颤抖地抚过那行字,墨迹竟微微发烫,像是刚从谁的笔尖落下。
“这,这是谁的恶作剧?”他喃喃自语,却忍不住翻看下去。
第二页空白,第三页也空,唯有最末一页浮现出一行批注:“别怕,账是你写的,路也是你走的。只要灯不灭,客栈就不会关门。”
屋外,晨光初透,云层裂开一线金辉,洒进门楣。
风起,吹动那半悬的牌匾,“吱呀”一声缓缓翻转,
一面是“迎宾驿”,灰暗陈旧;
另一面,赫然是三个鲜红如血的大字:神栈。
林小满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那三个字,竟似由无数细小光影汇聚而成,隐隐有低语流转,像是千万人齐声呢喃:“欢迎回家。”
他僵在原地,呼吸凝滞。
就在这刹那,账簿忽然自行翻页,新的任务浮现:
“午时三刻,东巷口将现一名白衣书生,饥寒交迫,身负因果未解。请提供热饭一碗,热汤一盏,暖榻一宿。任务完成,奖励开启。”
林小满怔怔望着,心跳如雷。
他本想逃,可当目光触及那“暖榻一宿”四字,脑海中竟闪过昨夜梦中那人含笑的眼神,
“我去睡一觉。也许哪天谁特别想我了,喊一声,我会听见。”
还有那句带着戏谑的叮嘱:“下次别烧太干净,留点账,好让新人接着算。”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忽然自心底涌起。
他咬牙起身,掀开灶台下尘封已久的铁锅,舀水、生火、淘米,动作生涩却坚定。
“一顿饭而已,这活儿,好像也不难?”
话音落下的瞬间,账簿微光一闪,第一行奖励悄然更新:
【好感+1】(迷路书生)
【源点+0.1】
【解锁功能:基础接待指南】
屋外,晨光照进泥泞小巷,一只乌鸦掠过屋檐,忽而停驻在“神栈”牌匾之上,黑羽微颤,眼瞳中竟闪过一丝不属于凡禽的智慧光芒。
而在万里之外的天律院深处,北月星君执笔批阅万民诉状,忽觉案头烛火无风自摇,焰心由黄转青,竟凝成一道模糊人影,嘴唇微动,似欲开口。
是萧辰。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放下朱笔,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入深潭:“你来送别的?”
烟影微微颔首,随即化作一缕光丝,缠上她腰间悬挂的权杖,那柄名为“执律令”的古老信物,是他亲手交给她的最后一份托付。
刹那间,万千画面涌入脑海。
边陲雪原上,一名瘦弱孤儿蜷缩在破庙角落,口中喃喃背诵《客栈守则》:“住店者,不论出身贵贱,皆需登记姓名;伤者优先安置,不得拒之门外,”寒风呼啸,他冻得发紫的手仍死死攥着一页残破纸张,仿佛那是唯一的活路。
西域荒漠中,一队山匪围住商旅,刀锋染血。
为首的大汉却突然收刀入鞘,冷声道:“别忘了,咱们也曾在‘神栈’住过一夜。那晚一碗热汤下肚,老子就说了,从此不杀无辜。”
还有南岭山村,一位老妪抱着病重孙儿跪在村口石碑前痛哭。
碑上刻着三字:神栈驿。
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一遍遍念着:“求那位老板,再给一碗饭吧。”
北月星君闭目,睫毛轻颤,一滴泪无声滑落。
“原来你早就在教他们怎么做人。”她低声呢喃,“不是靠力量,不是靠威慑,而是用一碗饭、一张床、一句规矩,把人心一点点扶正。”
光影微动,似在微笑。
然后,消散。
与此同时,旧梦楼地窖深处,红袖正俯身整理一枚青铜牌。
牌面古朴,仅刻一个“客”字,边缘布满细密裂纹,像是历经战火与岁月的洗礼。
这是她从废墟中扒出的最后一块“神魔客栈”信物。
烛火映照之下,青铜表面忽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浮现出一行小字,唯有她能见:
“账本烧了,但故事不能断。”
她冷笑一声,指尖划过铭文:“你以为我真信什么‘后来者自己写’?若没有你留下的暗线,谁能读懂这些空页里的密码?谁又能分得清,哪一行墨迹是谎言,哪一句批注是伏笔?”
话音未落,空气骤然波动。
一道身影凭空浮现,倚门而立,衣袂飘然,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挂着熟悉的戏谑弧度。
“所以啊,”他说,声音虚幻却清晰,“我才把最聪明的人留在人间记账。”
红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复杂情绪,愤怒、委屈、不解,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痛意。
“你算计所有人!”她咬牙,“连死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说你会睡去,可这哪是睡觉?这是把自己拆成碎片,塞进别人的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