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算算日子,楚齐差不多该毕业回丰城备嫁了。
我很想马上见到她,想告诉她我对程浩之的怀疑,也想问问缺席了毕业答辩,还有没有办法可以补救。
虽然在养伤期间,我也曾借了沈菁华的手机,向她和其他几个我固定的联系人报备过自己的情况。
但有些事,却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
可我自从伤愈后,一直避裴玉珩如蛇蝎,白天他一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就窜得比兔子还快。
晚上更是拿出了一夫当关的气势,严防死守着自己的房门,仿佛那是什么失之必败的战略要塞一般。
——既然他言而无信、率先撕毁了协议,那我又何必还继续履约呢?
只是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拿不到手机、人更是出不去裴园的大门半步。
偏偏唯二愿意帮助我的何田和阿光,还都被临时调走了。
我敢肯定某人是故意的,可惜我没有证据,当然,就算有也没用!
无权无势又寄人篱下,还因为一桩荒唐且失败的交易,害得自己本就艰难尴尬的处境雪上加了霜。
幸好没人再提起我私自逃跑的事,我也就只当他们是默认了我以受伤代受罚、已经“伤过相抵”了。
否则我都不敢想像,自己又要为此多遭多少罪!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某人之所以没罚我,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有好些人一起帮我求了情。
譬如近在丰城的沈菁华和李停云,又譬如远在国外、通过沈菁华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柳眉和乔羽生。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裴玉珩在无声地逼我妥协,我除非遂了他的意,不然就只能像现在这样——
一边强忍着抓心挠肺、每分每秒都想飞出这座牢笼的焦急,一边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夹着尾巴做人。
毕竟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不对等的,这一点我清楚、他更明白。
所以无论我是做消极抵抗还是困兽之斗,他都始终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因为反正僵持到最后,赢的人也只会是他!
好在这些天来,贺管家苦口婆心的规劝和开导,特别是他那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听进去了。
而且在一番权衡利弊后,我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意气用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某个深夜里,当裴玉珩又一次假惺惺地揣着钥匙来敲门时,我沉默地打开了房门……
不出所料,在我“乖乖就范”后的第三天,我果然又被允许下山放风了。
捏着睽违已久的手机,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勉强平复了自己激动到恨不能痛哭一场的心情。
但从沫苑小楼到裴园大门,我打电话的动作还是连一秒钟都没有停过。
外婆、李停云、沈菁华……以及为了多聊一会儿才刻意留到最后的楚齐。
只可惜,别人的快乐似乎都能载着自己乘风破浪,却唯独我的快乐脆弱得像个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在看清楚门外停着的那辆车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扭头就往回走。
直到走出去了十几米,我才堪堪反应过来并顿住了脚步。
那辆车,不,确切地说,是车里那对本以为再也不需要见到了的钟氏姐妹,让我差点就放弃了出行。
钟瑶之前因为在停云画筑撒泼闹事,连带着对她负有监管责任却约束不利的钟琪,双双被关了禁闭。
后来听秋姐说,裴家所谓的关禁闭,其实是将人发配去了一个地处偏远、生存条件极端恶劣的无人区。
如今“刑期”结束,她们回来丰城,我自然不意外,但还能被派回到我身边来,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将这对姐妹调走、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是当时李停云同意和解的首要且唯一的条件。
可她们怎么又回来了呢?不,应该说她们回来了,我怎么办?
以钟瑶狭隘的心胸和睚眦必报的性格,我敢保证,她一定会把自己吃的苦,全部归咎成是我的原因。
那么本就对我不怀好意的她,现在怕是都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食肉啖血了吧?
要说她与“复仇”成功之间还差了什么,大概就是一个机会。
而此刻,这个机会,她背后的人和裴玉珩已经联手送给了她!
想到这里,饶是冷心冷情如我,也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了一阵悲哀。
那个前一晚还在跟我耳鬓厮磨、每一次亲吻都霸道又缱绻的男人,原来根本不在乎我的小命!
至于钟琪,以前的她确实为人正直心存善念、对我也有过虽不显山露水却难能可贵的怜悯和维护。
但在经历过蛮荒之地的种种后,她会不会变了心性、会不会像钟瑶那样迁怒我,谁又能说得准呢?
所以把这样的安全隐患再放到我身边来,促成这件事的人绝对其心可诛!
只是,心里不安归不安,我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她们的车。
一则是出门的机会来之不易,错过了这一次,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毕竟我可不敢保证也没什么信心,自己能一直这么“乖顺”,万一哪天我又犯倔得罪了某人呢?
到时候人家给我来个“数罪并罚”,我恐怕就要被软禁到天荒地老了!
二则是纵然合情合理,我也不能仅凭推测,就给人家扣上意图谋害的帽子。
凡事都要讲证据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上车前,我快速地扫了一眼车里的两人,然后在开门落座的过程中,眼角余光也一直在观察着她们。
何田说,他以前有个同事也被短期地关过禁闭,回来后不仅身上有伤,连精神状态都好像不太正常了。
可这二位却看起来并无异样,不知道是早就回来了,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尤其是驾驶座上的钟琪,除去消瘦了一些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依旧身着一袭黑色劲装,利索的短发和淡漠的神情也一如往昔。
只是她过去再面瘫,每每看到我时,眼中也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关切,现在却连半分都没有了。
仿佛我真的是个陌生人、是与她没有过往更没有纠葛的工作对象之一。
我要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更多的却是了然和理解。
无论是多么明理豁达的人,在遇到超过了自己承受范围的事,心境都难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变化。
有人通透更胜从前,自然就有人或暂时或永久地钻进了牛角尖。
更有甚者,用压抑的恨和隐晦的怨,将自己内心的善生生剥离出来,制成了一件迷惑众人的外衣!
时过境迁,我知道哪怕不是我的错,却也不能再奢望钟琪还会待我如初了。
所以我只希望,她的变化不是第三种就好!
与钟琪不同,副驾驶位上的钟瑶虽也看不出遭受过磋磨的痕迹,却还是由外及里变得明显又彻底。
首先是她的坐姿,从惯常的慵懒斜靠,改为了正襟危坐。
其次是她的长发剪短了,要不是她左侧嘴角上的那颗黑痣还在,乍看之下,我可能会认错她与钟琪。
再次是她以往喜欢穿的、跟自己的体型气质和职业严重不搭的繁琐女装,换成了简洁干练的运动服。
不过这些变化都是表象,真正值得我注意的,与钟琪一样,也是她的眼神。
曾经在看到我时,她眼中的那些轻蔑又嫉妒的矛盾情绪,如今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