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百戏暗夜

接下来的两天，徐妙妙和郝卫青在密室内反复演练着简单的异域舞蹈动作。她们本就身姿轻盈，协调性极佳，加上武功底子，学起来很快。徐妙妙刻意模仿着那种带着神秘感的、柔媚中隐含力量的舞姿，而郝卫青则配合她，做出一些托举、支撑的动作，看似惊险，实则稳如磐石。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刻意培养，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意图。

苏青荷则在外奔走，不仅弄来了更详细的百戏园地图（虽然核心区域缺失），还打听到夜演招募帮工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以及负责招募的管事的一些喜好。

“负责招募的是个叫‘钱婆’的老虔婆，贪财又好色，尤其喜欢看年轻姑娘扭腰肢。”苏青荷略带鄙夷地说道，“你们到时候稍微‘表示’一下，通过考核应该不难。不过进去之后，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这是园内的简易地图，标注了公共区域和那个可疑的后台位置。”她将一张草图铺在桌上。

徐妙妙和郝卫青仔细记下地图。百戏园占地颇广，分为前园表演区、中园游乐区和后园休息仓储区。那个可疑的密道入口，就在后园靠近杂耍班子后台的地方。

“另外，那批‘货物’也有消息了。”苏青荷压低声音，“是今晚子时，从城西的废弃三号码头出发，走水路。看守很严，我无法靠近确认到底是什么，但搬运箱子的人都很谨慎，箱子不大，但似乎很沉。”

今晚子时？正是百戏园夜演开始后不久。时间点如此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两者之间的联系。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郝卫青当机立断，“我和妙妙按计划混进百戏园，查找密道。苏姑娘，麻烦你继续盯着码头那边，如果有机会，弄清楚那批‘货物’到底是什么，或者跟着他们，看运往何处。”

苏青荷点头：“好，你们一切小心。我会在百戏园外围留下接应的人手，如果情况不对，会设法制造混乱接应你们出来。”

计划已定，三人各自准备。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陵州城的夜生活拉开序幕，百戏园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园门口车水马龙，各种奇装异服的艺人、吆喝的小贩、兴奋期待的游客络绎不绝。

徐妙妙和郝卫青穿着那身略显暴露的异域舞裙，外面罩着宽大的斗篷，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描画得妩媚动人的眼睛。她们按照苏青荷的指示，来到后园一侧专供艺人进出的小门。

负责看守的是个懒洋洋的壮汉，看到两个身段窈窕、蒙着面纱的女子，眼睛亮了一下，粗声粗气地问：“干什么的？”

徐妙妙压着嗓子，用一种带着古怪腔调的中原话说道：“我们是来应征舞姬帮工的，找钱婆婆。”

壮汉打量了她们几眼，尤其是她们在斗篷下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咧开嘴笑了笑：“进去右拐，第二个帐篷就是钱婆的地方。”

两人道了声谢，走进小门。门内是另一番景象，杂乱无章地搭着许多帐篷和棚屋，空气中混杂着脂粉、汗水、牲口和食物的复杂气味。艺人们有的在化妆，有的在练习，有的在争吵，一片忙乱景象。

她们找到第二个帐篷，掀帘进去。里面烟雾缭绕，一个穿着花哨绸衫、涂着厚厚脂粉的胖老太婆正翘着腿，眯着眼打量几个正在她面前扭动身体的年轻女子，嘴里叼着烟杆，不时挑剔地指点几句。这就是钱婆。

看到徐妙妙和郝卫青进来，钱婆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尤其是在郝卫青那双即使在斗篷下也难掩笔直长度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你们俩，新来的？哪儿的？把斗篷摘了看看。”钱婆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

徐妙妙和郝卫青依言摘下斗篷，露出里面的舞裙和经过精心修饰的容颜。虽然易了容，掩盖了原本过于出众的相貌，但那份经过杀戮淬炼出的独特气质和完美的身体线条，依旧让钱婆眼睛一亮。

“哟，身段不错。”钱婆放下烟杆，走到她们面前，像打量货物一样围着她们转了一圈，手指甚至不客气地在徐妙妙的腰臀处捏了捏，“骨头硬了点，不过嘛……跳几下看看。”

徐妙妙压下心中的厌恶，与郝卫青对视一眼，随着旁边一个乐师即兴敲出的鼓点，扭动起来。她们的动作并不复杂，但极富韵律和诱惑力，徐妙妙的柔媚与郝卫青的英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魅力。尤其是几个需要默契配合的托举和旋转，做得行云流水，惊险漂亮。

钱婆看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行了行了，有点意思。今晚压轴的‘飞天玄女’还缺两个伴舞托举的，就你们了！一会儿有人带你们去换衣服上妆，规矩都懂吧？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同，好好跳，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钱婆婆。”徐妙妙微微欠身，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子。

钱婆掂了掂银子，笑容更真诚了些：“懂事！去吧去吧！”

一个杂役领着她们来到一个更大的、挤满了各色艺人的化妆棚子，分配给她们两套更加华丽但也更加轻薄的“飞天”舞裙和面纱。两人在角落里迅速换好，互相整理着饰品。周围是喧闹的人声和浓烈的脂粉气，正好掩盖了她们的低语。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靠近后台那个密道入口。”郝卫青借着帮徐妙妙系腰链的机会，在她耳边低语，“‘飞天’的表演台在最中央，视野开阔，但离后台有一段距离。表演结束后，我们借口休息，想办法溜过去。”

徐妙妙点头，将一枚小巧锋利的刀片藏在手腕的饰物下。

时辰一到，夜演正式开始。园内锣鼓喧天，喝彩声此起彼伏。吞刀吐火、走索蹬缸、猴戏杂耍……各式节目轮番上演，气氛热烈。

徐妙妙和郝卫青混在候场的艺人群中，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员流动。她们注意到，在后园通往后台的方向，有几个看似闲逛、但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人不时巡逻，显然是守卫。

终于，轮到压轴的“飞天玄女”。伴随着空灵诡异的乐曲，中央的高台上烟雾弥漫。扮演玄女的女艺人被威亚吊起，在空中做出各种优美的姿态。徐妙妙和郝卫青作为伴舞，在地面和高台之间穿梭、托举、旋转，她们的舞姿曼妙，配合着玄女的表演，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然而，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表演上。徐妙妙借着一次旋转的机会，目光迅速扫过后台方向，隐约看到那个杂役消失的帐篷后面，似乎有一个向下延伸的台阶入口，被一堆杂物半掩着，旁边站着两个抱臂而立的汉子。

就是那里！

表演接近尾声，玄女缓缓降落，徐妙妙和郝卫青做出虔诚跪拜的结束姿势。台下掌声雷动。

表演一结束，两人立刻随着其他伴舞退入后台。后台一片混乱，卸妆的、换衣服的、结算工钱的。钱婆满脸红光地走过来，给她们发了赏钱，又夸赞了几句。

“钱婆婆，我们有些内急，不知茅房在何处？”徐妙妙捂着肚子，装作不适的样子问道。

钱婆皱了皱眉，随手一指：“那边，拐过去就是。快点啊，别耽误事。”

“谢谢婆婆。”两人道了谢，低着头，快步向钱婆指的方向走去。拐过帐篷，避开人群，她们并没有去茅房，而是借着阴影和杂物的掩护，迅速向之前看到的那个台阶入口靠近。

越靠近那里，守卫越森严。除了明处那两个抱臂的汉子，暗处似乎还有几道气息锁定着这片区域。

“硬闯不行。”郝卫青拉住徐妙妙，躲在一个堆放旧道具的箱子后面，“得想个办法引开他们。”

徐妙妙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堆在一起的、用来表演喷火节目的油罐和火把。她心中一动，对郝卫青低语几句。

郝卫青点头，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片刻后，靠近园子边缘的一个堆放草料的角落，突然冒起了浓烟，紧接着火苗窜起！

“走水了！走水了！”有人惊呼起来。

后台区域顿时一阵骚动！许多艺人和杂役惊慌地跑出来查看。守卫在密道入口的那两个汉子也被惊动，其中一人立刻朝着起火的方向跑去，另一人则紧张地四下张望，提高了警惕。

机会！

就在剩下的那个守卫注意力被火灾吸引的瞬间，徐妙妙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手腕一翻，藏着的刀片划过一道寒光，精准地割断了那守卫的喉管！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郝卫青也同时出现，迅速将尸体拖到杂物后面。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掀开半掩着台阶的破烂草席，闪身进入密道入口！

入口下方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石阶不长，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徐妙妙和郝卫青屏住呼吸，贴近铁门，仔细倾听。里面似乎有说话声。

“……必须尽快运走，夜长梦多。”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说道。

“放心，码头那边都安排好了，子时准时出发。这批‘货’至关重要，楼主亲自吩咐，不能有任何闪失。”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回应。

“哼，楼主未免太过小心。那两个女人，不过是丧家之犬，还能翻了天不成？”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忘了谢千面是怎么死的……嗯？什么声音？”

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显然，刚才处理守卫和进入密道的细微声响，还是被察觉了！

徐妙妙和郝卫青心中一惊，知道行踪暴露，不再犹豫！

郝卫青猛地一脚踹开铁门！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点着几盏油灯。两个穿着黑衣、面容阴鸷的男子正惊愕地看向门口，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个刚刚打开的木盒！石室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同样大小的木箱。

看到闯进来的徐妙妙和郝卫青，那两个男子脸色大变！

“是她们！杀了她们！”低沉声音的男子厉喝一声，拔出腰间短剑扑了上来！另一人也反应过来，抽出匕首，配合进攻！

狭小的石室内，战斗瞬间爆发！

徐妙妙和郝卫青早有准备，高跟鞋虽然没穿，但她们的身手并未受太大影响。徐妙妙的裙摆刀法在近距离施展不开，她便以掌代刀，配合灵活的身法，专攻敌人关节要害。郝卫青则更加直接，双拳如铁，腿风凌厉，每一招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逼得那两个男子连连后退。

石室内空间有限，对方又是两人，一时僵持不下。那个拿着木盒的男子似乎想趁机将盒子藏起或者毁掉，被郝卫青一眼瞥见，一记凌厉的侧踢逼开对手，伸手便去抢夺！

“休想！”低沉男怒喝，短剑直刺郝卫青后心！徐妙妙见状，急忙上前拦截，与那使匕首的男子缠斗在一起，为郝卫青争取时间。

郝卫青不顾身后危险，手指已经触碰到木盒！就在她即将拿到木盒的瞬间，石室另一侧一面看似墙壁的地方，突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暗门！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射出，一掌拍向郝卫青的背心！掌风凌厉，带着刺骨的寒意！

高手！

郝卫青察觉背后危机，不得不放弃木盒，拧身回掌硬接！

“砰！”

双掌相交，劲气四溢！郝卫青只觉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顺着手臂经脉侵入，气血一阵翻涌，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撞在墙壁上才稳住身形，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那黑影显出身形，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面容枯槁、眼神如同毒蛇般的老者。他冷冷地扫过郝卫青和正在与另一人激战的徐妙妙。

“不知死活。”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杀意。

徐妙妙看到郝卫青受伤，心中大急，招式更加狠辣，逼得对手手忙脚乱。她虚晃一招，猛地向那老者掷出藏在袖中的刀片！同时身形急退，扶住郝卫青。

老者袖袍一挥，轻易荡开刀片，眼神更加冰冷：“一起拿下！”

就在这时，石室外突然传来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是上面的守卫听到动静大批赶了下来！

“走！”徐妙妙当机立断，知道不能再停留。她扶着郝卫青，猛地将旁边一个油灯踢向堆放的木箱！灯油泼洒，火焰瞬间燃起！

“我的货！”那尖细声音的男子惊呼。

趁着混乱，徐妙妙和郝卫青不再恋战，转身向密道出口冲去！那灰袍老者似乎顾忌燃烧的木箱，没有立刻追击，而是指挥手下救火。

两人冲出密道入口，外面依旧一片混乱，火灾还未完全扑灭。她们混入惊慌奔走的人群，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按照预定路线，迅速向百戏园外撤离。

身后传来影楼杀手的怒喝和追赶声，但都被混乱的人流阻挡。

当她们终于冲出百戏园，汇入外面街道的人流，躲入一条黑暗的小巷时，才敢停下来喘息。

郝卫青扶着墙壁，咳出一口淤血，脸色苍白。徐妙妙焦急地检查她的伤势：“卫青，你怎么样？”

“没事……寒气入体，调息一下就好。”郝卫青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眼神却亮得惊人，“妙妙，你看到那个木盒里的东西了吗？”

徐妙妙一愣，回想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一瞥，那打开的木盒里，似乎……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沓沓的……纸张？还有几个小小的、像是印章之类的东西。

“好像是……文书和印信？”她不确定地说。

郝卫青点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怀疑，那才是影楼真正要转移的东西！所谓的‘货物’，可能根本不是实物，而是……情报和身份证明！师父发现的，很可能就是影楼潜伏在各地、甚至各派中的卧底名单！”

徐妙妙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影楼陷害她们，杀人灭口，就完全说得通了！这牵扯太大了！

“我们必须拿到那个名单！”徐妙妙斩钉截铁。

“嗯。”郝卫青点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码头！他们子时就要运走！苏姑娘那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敏捷地闪入小巷，正是苏青荷。她看到郝卫青受伤，脸色一变：“郝姐姐！你们没事吧？”

“一点小伤。码头那边情况如何？”郝卫青急问。

苏青荷神色凝重：“我正要告诉你们！那批‘货物’已经装船，但不是普通的货船，而是一艘快艇，守卫极其森严，有高手坐镇。而且……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用石子救徐姑娘的人！”

“什么？”徐妙妙和郝卫青都是一惊。

“他似乎在暗中监视那艘船，但并未靠近。”苏青荷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郝卫青站直身体，眼神决绝：“名单必须拿到！否则师父死不瞑目，我们也无法洗清冤屈！去码头！无论如何，要拦下那艘船！”

夜色深沉，陵州城的某个角落，火焰仍在燃烧，而另一场关乎生死和真相的争夺，即将在寂静的码头展开。徐妙妙紧紧握住郝卫青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的信念无比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她们都将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