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一直好奇许姨和裴叔的真正关系。裴叔当初只笼统说“收留”,可许姨虽说有情绪病,看着却精明得很,没道理平白在裴叔身边伺候十年——嘴上骂骂咧咧不过是过嘴瘾,该干的活一样没少。我甚至偷偷琢磨,许姨是不是对裴叔有点暗恋的意思。
偶尔夜里睡不着,我躺在炕上瞎琢磨,得出的结论却全经不住推敲。要说暗恋吧,许姨除了打扫卫生,连裴叔那屋都懒得去,平常也不围着他转,不闲聊,俩人没什么话。总的来说,这俩人既不像主仆,也不是朋友,跟恋人更是不搭边!他们的相处模式,我始终没琢磨透。可我也不敢问,怕一开口就捅出什么事。
直到今儿许姨主动提起,我才算豁然开朗——原来真相就这么简单!
“后来我女婿没了,富户家的地也没买成,他们家又找裴先生过去看,裴先生这才听说了我的事。他打听着我精神不好,每天在街上乱逛,跟等死似的,就特意来找我。”许姨吐了口气,“帮我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带我离开了老家。对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裴先生当年帮我装的。等我精神好点了,裴先生也没瞒着,把前因后果都跟我说了,我就这么在他身边待到了现在。”
“许姨,那您就不恨裴叔吗?”或许裴叔自己也没想到,当初指了块地,会牵扯出这么多恩怨。可这事终究因他而起,很难完全撇清关系。
“恨过。”许姨说得直白,“我知道是他让富户买我女婿家的地时,恨不得能杀了他。要是家然她爸还活着,肯定最恨裴万通——没他,我女婿不会死,我女儿的家不会散,我女儿也不会被‘吃绝户’逼得心力交瘁,最后寻了短见。”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在裴先生身边这些年,见了太多生生死死,慢慢也就看开了。裴先生呢,他从没求过我原谅,也根本不需要。在他看来,他没做错。”许姨转头看向我,“我曾听他跟事主聊起善恶。裴先生说,都说杀生是恶,那给孕妇做流产手术的医生,是行善还是作恶?要是你在路上看见有人掉了一瓶药,好心提醒,却不知道他是拿这药回家害人,你这是行善还是作恶?父母对孩子严厉管教,把孩子培养成了事业成功的人,可孩子却变得感情凉薄,一辈子都没了爱人的能力,父母嘴里的‘为你好’,到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许姨苍白地笑了笑:“裴先生还说,人的善恶都在自己心里。金子是好东西,可吃了就会丧命;粪便是臭的,浇到田里却是好肥料。凡事得看动机——要是动机是好的,那后续的是非就跟你没关系。毕竟一件事牵出八件事,难道就因为怕惹麻烦,连最初那桩善意的事都不做了?”
“医生见孕妇有危险,就不帮她做流产了吗?哪怕知道她流完产可能会被家属指责,会有一堆后续麻烦?看到有人东西掉了,就不提醒了吗?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对他不重要?想太多就是自寻烦恼——裴先生不过是帮人看了次阴宅风水,仅此而已。我可以恨他,但他不在乎。”
我没接话——这些问题,我还没到能想明白的地步。但我认可裴叔的一个观点:做好自己就行。世上的很多事,本就不能简单用“善”或“恶”来划分。我不能因为怕被当成坏人,就放弃做个好人。
“家然已经走了,她大概以为我也不在了。按说她到了下面,找不着我,该给我托个梦才对,可我一次都没梦到过她。”许姨满眼无奈,“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只要家然能放下怨念,好好上路,来世,我还希望她能做我的家人,咱们接着续缘分。”
我握住许姨的手,心里稍稍安慰——好在她女儿已经被那个道士送走了。要是一直留在阳间,后面的事真不敢想。
“方丫头啊,我刚才看你,就跟看见我女儿似的。”许姨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过我女儿比不上你。你运气好,出身也好,家里人又多——你看你爸,你哥,多护着你,我都看在眼里。不像我那时候,女儿出了事,我连个能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
“许姨,您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我轻声说,“要是您不嫌弃,以后就把我当小女儿吧。什么时候想看跳舞了,我就跳给您看;想家然姐了,您就跟我多说说她的事;心情不好了,您骂我两句也成——我时间多,闲着也是闲着。”
许姨笑了,转头看着我,眼睛还红着,抬手帮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谢谢你啊,栩栩,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我脾气不好,虽然不是冲你,但要是哪句话说重了伤着你,可别生我的气。”
“不会的!”我嘿嘿傻乐,“许姨,我知道您发火是控制不住。以前我三姑也总跟我爸这么吵,其实这都是关系好的证明,我不生气。我打小练体育,皮实着呢!我们教练说了,别的啥都好说,心态一定得好,做人做事不能急功近利。许姨,以后您也得多开心点——跟您说个小秘密……”我凑到许姨耳边,压低声音,“裴良在我那屋学习呢!他就是看您哭了,想哄您又不好意思,其实可担心您了。”
“嘁~”许姨脸上的笑意柔和了不少,嘴上却装作不在意,“那臭小子巴不得我气死,他好清净呢。”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空气里飘着细小的、看不清的绒毛,透着股难得的静谧。我靠在许姨肩膀上傻笑——来这儿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跟许姨有这么平和的交流,心里满是欢喜。“许姨,裴良其实挺好的。昨晚他还特意找我说话呢,以后他就是我最好的弟弟……不对,哥哥?也不对,是大侄子……”
许姨被我逗得忍俊不禁,脸上的皱纹都像要开出花来。她摸了摸我的脸:“多俊俏的丫头啊。栩栩,你放心,将来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阴阳先生。”
我愣了愣:“许姨,您也会算卦?”
许姨摇头:“我不会算,但我就是知道。”
啊……原来还是安慰我啊!我垂下眼:“我知道您跟小杜鹃一样,是在鼓励我。可我连香都还没观明白呢——这行当一环扣一环,光有悟性远远不够。”
“不是安慰你。”许姨忽然收起笑意,神色认真起来,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我跟在裴先生身边十年,见过想拜他为师的人不计其数。那些人的香头,我看过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其中就数你烧的香头最好……”
我皱起眉:“您是说‘天赐金仙麟’?”
“对。”许姨点头,“裴先生看完你的香头,心里就有底了,其实那时候就想收你。可咱们这行当,得靠祖师爷赏饭吃——不管拜入谁门下,都得祖师爷认。这祖师爷不是指某个固定的人,说的是神道权柄,是能让符纸一烧就灵、号令管用的底气。裴先生肯让你看书,就说明你行,只不过还差一点点时机。等时机到了,你肯定能成,裴先生看人不会错。”
“可裴良也看过书啊。”我跟许姨头挨着头,跟说私房话似的,“要是裴叔觉得我行,他完全可以换个方式,别总打击我啊。我喜欢被鼓励,不喜欢被激将。”
许姨看着我,反问:“你听了十二年的鼓励,鼓出啥来了?整天自我感觉良好,用钢琴弹《我是一个粉刷匠》,还吹殡葬用的曲子。”
我嗓子一紧,瞬间没了声音——这话说得也太扎心了!简直是往我肋条上捅!
“这叫因材施教。要不是裴先生激你,你第一天能痛快跳进那桶里吗?”许姨又说,“你这孩子有点反骨,就得激一激。上次被裴良气着了,三拳两脚不就把悟性激出来了?”
“……”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再说了,裴先生明明有别的法子帮你,为啥偏偏要让你‘借气’,还让你‘观师默相’?你琢磨琢磨这四个字——‘观师’,他要是不想做你师父,让你观他干啥?他完全可以扎个替身草人,通过草人判断你有没有危险。以我对裴先生的了解,他打一开始就想培养你,跟你说那些狠话,就是为了激出你的潜力。”
我挑了挑眉:“真的?”
许姨啧了一声:“阴人就像一张白纸,容易被邪祟欺负,可这张纸也能写上别的东西。你要是学了道法,就跟用笔墨在宣纸上写字似的,特别容易融会贯通。但你体质太阴,就算有借来的命格照着,也不如阴阳平衡的人辟邪,以后会很容易看到邪祟。可你不是说过吗,你觉得这是优势——这不就省了开阴阳眼的功夫了?”
“对对对!”许姨这话一下把我说乐了!裴叔之前不是说过“空杯论”吗?我就像个空杯子,接了什么就有什么。看来裴叔当初跟大胡子说的话,也不全是为了气人——我还真有不少优势呢!
“还有一点,你自身没大运,虽然容易招脏东西,但反过来,你请神的速度也快。空屋子嘛,鬼祟能进去,神明不是更容易进去?”许姨一拍大腿,“你第一次泡澡的当晚,裴先生就让我烧了书文。他说你是花神转世,还特意告知了上方,说你日后会有难处,需要相助。在我印象里,裴先生从没对谁这么用心过。他对你这么上心,只能说明一点——从留下你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收你为徒的打算!”
我嘴角一下咧到了耳根,激动得差点蹦起来!果然是“良言一句三冬暖”,许姨这几句话一说,我心里跟阳春三月开了满山花似的,甜滋滋的!
许姨拍了拍我的胳膊:“栩栩,你得好好努力。裴先生想找个合心意的徒弟不容易。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他的同道,有的对他很尊重,有的骂他是邪师,恨不得除了他。他想收徒,也是想正一正自己的名声,你可别让他失望。”说到最后,许姨叹了口气,“其实裴良跟你比,差得远呢。这小子一直没开悟,会的那些都是耳濡目染学来的,更别提观香了。就像我,看了十年,快成半个先生了,可没慧根,终究踏不进这行。有段时间,我还担心裴先生后继无人,直到看见你,我才放了心。你这丫头胆大心细,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
“许姨,我也喜欢您!”我甜甜地开口,“要是裴叔真能收我为徒,我肯定不会让您和裴叔失望,将来一定比我上面那两个……”话说到这儿,我忽然顿住,吸了口气问,“许姨,裴叔说在我之前还有两个徒弟,您见过吗?”
“没见过。”许姨摇头,“我就知道裴先生有两个男徒弟,一个没了,另一个不知道去了哪儿。不过我之前听裴先生的同道提过‘吴问’这个名字,说这个徒弟天赋特别高,很厉害。”
“就是吴问!”我一下急了,“许姨,这个吴问是大徒弟还是二徒弟啊?他没在裴叔这儿露过面吗?您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许姨皱着眉,很费力地回想。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也跟着着急。过了好一会儿,许姨才看向我:“你问他干啥呀?”
我清了清嗓子:“许姨,我就是觉得……偷我命格的人,会不会就是吴问啊?”
许姨一脸惊讶:“你为啥会这么想?”
“不知道。”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第六感吧。从我第一次听到“吴问”这个名字起,就总觉得他跟我有点牵扯,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而且每次我跟裴叔问起关键的事,他要么打岔,要么就做口型,根本没法挑理。
“我是真不清楚。”许姨握住我的手,“别着急,既然裴先生已经出手了,等抓到那个邪师,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不过你得做好准备——要是真拜了师,就算拿回命格,也回不了城市了,得在这小山镇里念书学道。这儿不繁华,没有高楼大厦,时间长了可别觉得委屈。”
“不会委屈的!”我抿着嘴笑,“许姨,我想留在这儿,以后还跟您好好学英语呢!您知道吗?我第一次听您说英语的时候,特别惊讶,也特别佩服您。”
正说着,裴良忽然探头进来:“说英语有啥了不起?我会说好几种外语呢!”这小子不定在门外偷听多久了,连句寒暄都没有,大剌剌地走进来,“方栩栩,你就会拍马!我许奶以前是英语老师,会说英语不是很正常?我跟她不一样,我没特意学过外语,就看了点电视剧,现在各国语言都会说,你是不是也得佩服佩服我?”
“各国语言?”我挑了挑眉,“你说说,到底会几个国的?”
“至少……”裴良掰着手指头数,“英语、南韩话、霓虹话、溙国话,再加上咱的母语,暂时算五个国!其他国家的,等我再多看几部剧就会了,上升空间大着呢!”
五个国?我看了眼坐在旁边笑而不语的许姨,故意逗他:“那你说两句听听?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要是说什么‘阿尼哈赛有’‘刷谁的卡’,这种我也会,别拿出来糊弄人。”
裴良“嘁”了一声,在我和许姨面前背着手站定,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啊!阔你气哇,哇达西裴良得死,哦哈呦狗杂你妈死,都走,偶内噶依稀马斯!”
我愣住了——这话还挺长,可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嘿!你咒谁妈死呢!”许姨“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裴良的耳朵,“你小小年纪,咒人还咒到我头上来了?你妈早就没了,你还敢提‘妈死’!”
“哎哎哎!许奶我不是那意思!”裴良疼得咧嘴求饶,“我是说‘你好,我是裴良,早上好,请多多关照’!我就是想让您开心点,您轻点揪——耳朵要掉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只听说过捡钱、捡话的,还是头回见裴良这种“捡揍”的。看他那样子,一天不挨几顿揍,浑身都不舒坦。
不过回头想想,我又有点纳闷:裴良看电视剧学东西是真快,哪怕是外国原声的,他看着字幕都能把台词学下来。可要是让他正儿八经背文言文、记英语单词,那简直跟要他命似的,啥都记不住。
“方栩栩你还笑!”裴良疼得直跺脚,“许奶,疼!别揪了!那是你姑姑!”许姨越揍越狠,裴良连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再说句南韩语——阿西吧!比啊耐,哦都尅!我错了我错了!骚瑞!爱目搜骚瑞——方栩栩,姑姑!你别光看热闹啊!我爷找你呢!他在正房等你!啊!救命啊!疼死我了!”
……
“裴叔,您找我?”看完裴良的“热闹”,我才去了正房。想起裴良刚才被收拾的惨样,我忍不住还想笑——住到这儿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了“一家人”的感觉,心里暖暖的。
“偷你命格的人不是吴问。”裴叔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向我。迎着我诧异的目光,他直接说道,“但吴问,也是被偷你命格的人害死的。所以,我当初才会帮你。”
“那吴问是您……”
裴叔语调平淡:“他已经死了二十年,很多事本没必要跟你这外人提,但如今,你就算不是我徒弟,也将是我名义上的养女,告诉你也无妨。吴问曾是我最出色的徒弟,家境优渥,为人和善,只因幼时体弱,父母常找我给他收惊,就此结下缘分。他十四岁那年,我收他为徒,当时我三十四岁;等我五十四岁时,吴问离世,走的时候正好三十四岁。若是吴问没死,他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裴叔,您之前不是说大徒弟是死于意外吗?”我满是疑惑,“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害,死于非命。”裴叔的神情暗了几分,“方栩栩,你知道我为什么空了二十多年都不收徒吗?”
我摇头:“您做事谨慎吧。”
“那我为什么要这么谨慎?”
“因为……”我试探着问,“您吃过徒弟的亏?”
裴叔苦笑着看我:“所以呢?”
我在脑子里梳理线索——他有个徒弟至今下落不明,再想到裴叔在槐花胡同面对邪师时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裴叔,那邪师不会是您二徒弟吧!”我的声音发颤,“偷我命格的人,就是您二徒弟!!”
裴叔望着我,脸上纵横的刀疤间满是酸楚:“没错,偷你命格的是我二徒弟袁穷,杀害我大徒弟的人,也是他。”
空气骤然凝固,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裴叔,所以您当时看到我的疮疤,说‘这手法……’,就已经知道是您二徒弟做的了?”
“当然。”裴叔声音沙哑,“袁穷的本事全是我教的,他想让你死,可你家人一心求着你活。一个人没了命格,硬要活下去就必须承受反噬,说起来很不讲道理,仿佛连老天爷都被蒙骗了。好在,袁穷手法留下的反噬,我一看便知。我留下你,既是为了救你的命,也是为了抓住袁穷,清理门户。”
“裴叔,我不懂,袁穷为什么要杀您大徒弟?”我往前挪了一步,“他们是师兄弟啊,难道没有一点感情吗?退一万步说,既然吴问的术法那么高深,袁穷又怎么能伤得了他?”
听大胡子那话的意思,吴问当年该是很有名气的高徒,不然也不会被特意提起。可一个术法高明的高徒,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死?
裴叔重重叹了口气:“方栩栩,要是你拜我为师,入门后想尽快把我所有术法都学到手,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我摇头,“您说过道法没有捷径,我只能慢慢学……”
“要是你偏不想慢慢来呢?!”裴叔眼神骤然一厉。
我心头一慌,想起那天他和大胡子的对话:“您指的,是吃您的……骨血?”
“你这丫头还算聪明!”裴叔凄然一笑,“旁门左道里有个说法,取高人之骨可增灵性,取高人之血能涨功力。这是大不敬之事,反噬极大,但仍有人为了术法冒险尝试,袁穷就是如此。他比吴问小三岁,家境败落后在港城做苦工,吴问可怜他不易,把他引荐给我。那时我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见他出身和我有些像,吴问又极力撮合,便顺水推舟收了他做二徒弟。”
“比起吴问,袁穷做人更圆滑,能吃苦也会讨我欢心,但论道法上的慧根悟性,他和吴问差得云泥之别。我知道袁穷心里不服,可道法就是这样,没有灵窍就难破瓶颈,修为永远提不上去,更别说他还想学五雷掌、道家秘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裴叔目光落在面前的水杯上,声音渐渐发冷:“我还安慰过袁穷,说吴问为人耿直,在外打交道不够灵活,以后需要他辅佐。可袁穷不愿屈居人后,见吴问得了我真传,便起了歹心。趁我外出,他约吴问喝酒,还联系了我的仇家,里应外合害死了吴问。之后,他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吴问被仇家所害,让我赶紧回去,自己则守株待兔,想用同样手段加害于我……”
“您中计了?”我急忙追问,“吴问死的时候,您就没有一点预兆吗?没算过卦?”
“有,我算过卦。”裴叔声音轻轻的,水杯里的水却莫名荡起波纹,“但我不愿意相信。吴问是袁穷的贵人,袁穷也是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的徒弟。我必须回去,就得中这个计,这样才能看清自己做人有多失败!!”
“啪嚓!”水杯应声碎裂!
裴叔的目光扫过来,杀气让我不自觉后退一步:“袁穷果然想杀我。他吃了吴问的骨血,道法大增,以为功力超过我了。可他没想到,我只教了吴问运雷之术,没教过摄雷术法,所以他并没占到上风。再加上有我的仇家帮他,我当时没法取他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那几年,我拼了命想找到他、杀了他!”裴叔咬着牙,“可后来我突然发现,我好多仇家也不见了……”
啊?我嘴角发颤:“袁穷不会是把您的仇家也……”全吃了吧?
“哈哈哈哈哈~”裴叔笑声里满是悲凉,“直到你方栩栩出现,我才明白,是时候该除掉袁穷了。”
我心里一突,姓袁的还真是不挑“食材”!
“裴叔,您都被反噬成这样了,他就不怕反噬吗?”
“这话你得去问他。”裴叔眼底泛红,拿毛巾擦着桌面水渍,“所以我说,道术道术,很多人丢了‘道’只盯着‘术’,袁穷就是如此。他上进能吃苦,一心想做人上人,这些我都理解。可我没想到,他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心。情意对他是踏板,万物对他是工具,这般心狠手辣,连我这师父都自愧不如。”
我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才叫狠!袁穷要是急了,恐怕连自己都能下手!
“方栩栩,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说留下你是为了利益了吧。”裴叔看着我,“因为,我需要你。”
“需要我?”
“对。”裴叔点头,“我需要你的恨意。我怕我杀不死他,以后会因他死更多人。你是他必须除掉的猎物,他是你劫难的根源。你越恨他,越要好好活着。如果我没能灭了他,就需要你站出来,把他送进地狱——否则,我将永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