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雁门关时，北地的风雪已连成一片。
林婉儿将水氏玉佩与凤凰发簪仔细收好，那暖玉在锦盒中隐隐发烫，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苏然策马走在前面，回望被风雪吞没的锁龙冰窟，老者最后那句“昆仑守山人”像块烙铁，烫在心头——五十年间，从陈家村的骨笛到雁门关的冰棺，无数人用性命铺就的线索，终究指向了昆仑。
“守山人是什么来历？”林婉儿追上他，风雪打在她的貂裘上，簌簌作响，“听名字像是世代守护昆仑的隐士，会不会与影主有旧怨？”
苏然勒住马缰，远处的雪山已在云层中露出轮廓，银白的峰顶刺破苍穹，透着生人勿近的威严。
“邪影教的卷宗提过，昆仑深处有座‘断尘崖’，是当年封印影妖的地方，守山人很可能就是封印影妖的修士后代。”他从行囊里翻出张泛黄的舆图，“从这里到昆仑山脚的‘落雪镇’，还要走半月路程，沿途多是无人区，得提前备好干粮。”
两人晓行夜宿，行至第七日，风雪渐小，官道旁出现了零星的牧民帐篷。
一个放羊的老汉见他们往昆仑方向去，连连摆手：“前面是‘迷魂坡’，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去年有队商队不信邪，结果连人带骆驼都被雪埋了，开春后只找到几具冻僵的尸体，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迷魂坡有什么古怪？”林婉儿问道。
老汉往火堆里添了块牛粪，火光映着他满脸的皱纹：“那坡上的雪会‘走’，明明看着是平地，一脚踩下去就掉进雪窟窿！还有人说在夜里看到过雪地里有影子跳舞，跟着影子走的人，第二天就成了冰雕……”
当晚，两人在牧民的帐篷里借宿。
深夜，苏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帐篷外唱歌，调子古怪，忽高忽低，听得人心头发麻。
他悄悄撩开帐篷帘，只见雪地里站着十几个黑影，都穿着破烂的皮袄，围着一堆篝火跳舞，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是被迷魂的旅人。”林婉儿不知何时醒了，手里握着软鞭，“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被人用邪术操控了。”
那些黑影跳着跳着，突然齐刷刷地转向帐篷，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血。
苏然认出他们腰间挂着的弯刀——正是老汉说的那队商队的信物。
“他们要进来了！”
两人冲出帐篷，苏然挥剑斩断袭来的黑影手臂，却发现断口处没有血，只有雪沫子。
“是雪傀儡！”他喊道，“攻击篝火，那是操控它们的阵眼！”
林婉儿会意，软鞭卷着一个燃烧的牛粪饼甩向篝火。
“轰”的一声，篝火炸开，火星溅在雪傀儡身上，瞬间燃起青蓝色的火焰。
黑影们发出凄厉的尖叫，在火中扭曲成一团，很快化作灰烬。
雪地上的灰烬里，露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影”字，与影主手下的标记相同。
“是影主的人在清理山路，不让外人靠近昆仑。”苏然捡起令牌，上面还沾着根灰白的头发，“操控傀儡的是个老者，手法与皮先生的皮影术相似，却更阴毒。”
次日清晨，老汉见他们平安无事，惊得合不拢嘴：“你们真是神仙下凡！快走吧，再往前就是守山人的地盘，他脾气古怪，但会看在你们能破邪术的份上，放你们过去。”
走了三日，终于抵达迷魂坡尽头。
一座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雪山下，屋前挂着两串红辣椒，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
一个穿藏青色道袍的老者正坐在门槛上削木剑，见他们走来，眼皮都没抬：“影主的狗腿子，也敢闯我的地盘？”
“前辈误会了，我们是来见守山人的。”林婉儿拱手行礼，“雁门关的水氏后人托我们带句话。”
老者这才抬头，他约莫七十岁年纪，须发皆白，左眼戴着个黑色眼罩，右眼却亮得惊人。
“水老婆子的人？”他放下木剑，指了指屋里的木桌，“进来坐，喝碗酥油茶暖暖身子。”
木屋墙上挂着幅山水画，画的是断尘崖，崖边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正往崖下扔一朵雪莲。
林婉儿认出画中女子的发簪——正是凤凰发簪的另一半！
“前辈认识画中之人？”
“那是我师妹，五十年前为了封印影妖，跳进断尘崖了。”老者喝了口酥油茶，声音发颤，“影主就是她当年的未婚夫，为了救她，才修炼邪术想打开幽冥狱，结果走火入魔，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苏然心中一惊：“您是说，影主做这一切，是为了复活师妹？”
“不全是。”老者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凤凰发簪，与林婉儿的那半正好吻合，“师妹是玲珑阁的旁支，血脉能镇压幽冥狱。影主既想救她，又想借她的血打开狱门，让影妖重现人间——他早就被影妖的残魂蛊惑了。”
他说起五十年前的往事：当年影主还是个年轻修士，与师妹在昆仑定情。
影妖破封时，师妹为了阻止它，以玲珑阁血脉为引，将自己与影妖一同封在断尘崖。
影主不肯接受现实，偷走了师妹的半支发簪，从此杳无音信，再出现时，已成了操控邪术的影主。
“你们要找的幽冥狱，就在断尘崖下。”老者将木剑递给苏然，“这剑是用崖边的雷击木做的，能斩阴邪。影主今晚就会在崖顶祭献五行魂，你们若想阻止他，就得在子时前赶到。”
他又从墙角拖出个木箱，里面装着两件防寒的狐裘：“穿上这个，断尘崖的风能冻裂骨头。记住，影主的弱点在左胸，那里封印着影妖的残魂，用凤凰发簪刺进去，就能让他暂时失去功力。”
临走时，老者站在木屋前，望着昆仑峰顶，突然唱道：“昆仑雪，断尘崖，千年月，照孤魂……”
歌声苍凉，在雪山间回荡，听得人眼眶发烫。
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见老者正将那半支发簪插在发髻上，身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像幅孤独的剪影。
她握紧了怀中的锦盒，里面的暖玉越来越烫，仿佛在呼应着崖下的等待。
“走吧。”苏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该结束了。”
两人踏着积雪向断尘崖走去，身后的木屋渐渐被风雪吞没。
远处的崖顶已隐约可见火光，影主的祭祀，即将开始。
而那支拼合完整的凤凰发簪，在锦盒中发出柔和的光，像是在诉说着五十年的等待与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