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多嘴。他立刻又换上那副谄媚的嘴脸,搓着手,弓着腰凑上前去。
“嘿嘿,殿下您说笑了。小的哪儿懂这些啊,就是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见过一些走街串巷的货郎用类似的东西记账,看着新奇,多嘴问了两句。”
楚云深听完他的说辞也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楚云深重新将视线投向顾迟,
“顾将军,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单凭一份地图可扳不倒太子和三皇子。”
顾迟并未回答,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林澈。林澈接收到他的视线,明白这是轮到自己出谋划策的时候了。他碎步向前,站到了光影的交界处,半边身子在明,半边身子在暗。对着顾迟和楚云深躬了躬身开口道。
“殿下,将军,小的愚钝,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就是刚刚听二位大人谈话,想起儿时老家闹过的一件事儿。”
林澈抬眼觑了觑楚云深的神色,见他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说。
“儿时村后山沟里有间快塌了的土坯房,里头就住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无亲无故,脑子好像还有点迷糊,村里人都嫌他晦气,几十年了,谁都快忘了有他这么个人,任他自生自灭。”
“偏巧呐,去年秋天,天干物燥,那土坯房房檐下的草垛子,不知咋的就起了火星子!这可把村长吓得够呛,那后山连着林子,万一火势蔓延还了得?赶忙带人去瞧。到那儿时,火已灭了,只剩一地狼藉。老头儿房子没了,正蹲在废墟边上,脸给熏得黢黑,吓得直哆嗦。村长看他那凄惶样儿,叹了口气——毕竟是条人命,真要让他冻死饿死在外头,传出去咱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没法子,只好让人把老头儿从山沟里领出来,安置在村头废弃的社屋里暂住着。完事儿还得问呐:‘老头,咋回事?是自己不小心,还是……有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想害你?’”
“这一问可好,村里那几家刺头立马就互相瞅上了,都疑心是对方下的黑手想栽赃给自个儿。”
林澈无奈的两手一摊, “最后咋办呢?那破屋肯定没法住人了。村长一拍大腿,得,就在社屋给他搭个炕,住下了。”
故事讲完,林澈露出颗小虎牙嘿嘿一笑,总结道:
“您说这事儿闹的。既没伤着人,老头儿还因祸得福,被这火啊,从山旮旯里,给‘捎’(烧)出来了。”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充满乡野味儿的故事背后含沙射影的人和事。顾迟看向低头沉思的楚云深,等待他的回应。
“南院墙外三十丈,是去往浣衣局小路,且连着个废弃柴房,与我这仅一墙之隔,守夜的是个耳背的老太监。恰巧每日丑时三刻,东宫的小宫女会抄近路经过那条巷子,去取浣衣局浆好的衣料。”
楚云深说话间,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描摹,勾画着计划的轮廓。寥寥数语,时间、地点、人证,便被他安排明白。
“明白了殿下,纵火的人我来安排。”
事情议定,顾迟和林澈不再久留。两人循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冷宫,重新融入了京城沉沉的夜色之中。回到将军府,已是四更天。
“喂,” 林澈忍不住捅了捅走在前面的顾迟,“你真就这么信他了?那家伙看着可不像什么善茬,万一他真上位后反水怎么办?”
顾迟脚步未停,带着笑意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用人不疑,而且你不是说了吗,大不了被凌迟,
被砍成肉臊子。”
林澈低声‘啧’了声,一句‘疑人不用’也不好再让他说出些不利于团队和谐的话来。
“在上位前,我们是他的唯一选择,他别无他路。上位后…….他便要开始权衡,是得到一个安稳的北境,还是得到一个四分五裂的江山。我想,他会算清这笔账的。”
即使回到府内,周围没人,顾迟也很小心,没提及楚云深的名字。直到回了观云阁,顾迟点亮烛火,驱散满室黑暗。他先是取出怀中的蜡板仔细藏好,继而换下夜行衣,这才走到茶桌旁,打开那只紫檀木雕花的暖窠,从里边儿拿出把银执壶,那是下人睡前烧滚放进去的。此时壶身早以褪去放入时的滚烫,只带着舒适的暖意。
“喝点热的,去去寒气。”他提起执壶沏了两盏茶,把其中一盏推到林澈面前。
“今晚辛苦你了,军师。”
林澈端起茶盏,揭开茶盖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大人叫我小林子就成~”林澈懒洋洋地倚靠着茶桌,两条腿交叠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顾迟也学着林澈的样子,耷拉在那儿,“好,那依小林子看,这把火,该由谁去放最合适?”
林澈放下茶盏,坐正了身子,看着顾迟向他比了一个“耶”。
“两个人,一个负责动手,一个负责‘被看见’。”
“动手的人必须是你藏得最深、与北境军毫无瓜葛的人,身手要好,脑子要灵,事成之后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被‘看见’的那个人嘛……”林澈拖长了语调,眼里满是算计。
“这个人甚至不必真的存在,只需要一个模糊的背影,一身容易被认错的衣服,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就足够了……”
翌日,天光大亮。将军府依旧平静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夜探从未发生。林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门,却见顾迟一身玄色常服,早已等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早点。
“醒了?过来用膳吧,人我已经派出去了。”
林澈揉着眼睛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这么快?谁啊?可靠吗?”林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