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瑶的尖叫，捅破了这凝固到几乎要爆炸的夜。

　　“不要！”

　　她疯了一样从车里冲出来，张开双臂，用自己那副瘦弱到仿佛一碰就碎的身躯，死死挡在了江澈面前！

　　像一只护着雏鸟的母雀，尽管自己也在恐惧地瑟瑟发抖。

　　王局长和那两个年轻交警，动作僵在半空。

　　一个手刚摸到枪套，一个手铐已经掏出一半，姿态滑稽，又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真实。

　　抓，还是不抓？

　　这个问题，此刻是要命的。

　　尤其是在刚刚那个哭着指控的“受害人”，转眼间，开始为“施暴者”辩护的时候。

　　“不……不是他的错！”

　　苏倾瑶的眼泪糊了满脸，声音带着哭腔，却喊得歇斯底里。

　　她猛地指着自己，又指着瘫软在地、已经大小便失禁的父亲苏文山。

　　“是我！是我先看不起他！是我在毕业晚会上，当着全校的面拿一百万羞辱他！”

　　“是我爸！是我爸想让他当苏家的狗，想让他放弃尊严！”

　　她的话，颠三倒四，却把最肮脏的真相，血淋淋地刨了出来，狠狠甩在姜岚的脸上！

　　“秦家呢？秦家就干净吗！”

　　“秦啸天那个老东西，他年轻时在江州做的那些脏事，随便一件都够他枪毙十回！他手上沾着血！”

　　“还有天阙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有一个是干净的吗？！”

　　“他们是趴在江州身上吸血的蛆虫！”

　　苏倾瑶猛地转过身。

　　她看着身后那个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神情平静到可怕的江澈。

　　她又哭着回头，看着那个被她的嘶吼震在原地，满脸错愕的姜岚。

　　“他……他只是把这些蛆虫，从江州这块已经腐烂的肉里，一刀刀剜了出来！”

　　“他手段是狠！他是魔鬼！”

　　“可对付魔鬼，难道要用菩萨的手段吗？！”

　　“阿姨！您教他善良，可这个世界，教过他善良吗？！”

　　姜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亲口控诉儿子罪行的女孩，现在，却在用最疯狂的方式，为他辩解。

　　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恶”，在另一个人的口中，竟然有了另一副面孔。

　　姜岚的目光，越过苏倾瑶颤抖的肩膀，再次落回江澈身上。

　　那股要把儿子亲手送进法网的决绝，在此刻，动摇了。

　　“江澈。”

　　她开口，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人，真的都……”

　　“妈。”

　　江澈打断了她。

　　他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苏倾瑶，朝姜岚走了一步。

　　就这一步。

　　王局长和两个交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江澈没有看他们。

　　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个生他养他，此刻却满心伤痕的女人。

　　“您还记得我爸吗？”

　　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姜岚愣住，那个名字，是她心里尘封了十几年的禁区，一碰就痛。

　　“你提他做什么？”

　　“我爸当年，也是个好人。”江澈的声音很轻，却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他在工地上，看到工头克扣工友的工钱，他去理论，被人打断了腿。”

　　“他去告，没人理。”

　　“后来，那工地出了事故，死了人，他成了唯一的目击证人。”

　　“开庭前一天，他失踪了。”

　　江澈平静地叙述着一件往事，一件姜岚刻意遗忘，却夜夜在她梦中轮回的往事。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妈，您告诉我，那个开发商，那个包工头，他们受到惩罚了吗？”

　　姜岚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没有。”

　　江澈替她回答，眼神里没有波澜。

　　“他们后来，成了江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天际线，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天阙台。

　　“其中一个，就在今晚那群准备去海底捞当服务员的人里。”

　　“您教我善良，教我正直，教我遵守规矩。”

　　江澈笑了。

　　那笑容，出现在他那张还带着红肿指印的脸上，无比刺眼，无比讽刺。

　　“可是妈，这个世界的规矩，就是他们定的。”

　　“您跟一群制定规则的狼，去讲兔子应该遵守的规-矩。”

　　“您说，可笑不可笑？”

　　一番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姜岚建立了一生的价值观。

　　她引以为傲的正直，她坚守一生的善良，在儿子这番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王局长站在一旁，冷汗已经彻底湿透了警服的后背。

　　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位爷，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了！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这是积压了十几年的，血海深仇！

　　他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几乎要爆炸的气氛。

　　“咳！那个……姜阿姨。”王局长硬着头皮上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看，这事儿……它复杂。这里面，牵扯到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定性，需要非常严谨的调查。”

　　“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先把事故车辆处理了，人……就先别带走了，行吗？毕竟，这也是家事嘛。”

　　王局长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警察局长，而是个居委会调解大妈。

　　姜岚没有理他。

　　她只是看着江澈，看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重新认识一遍，这个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许久，她转过身，走向王局长的车，动作缓慢，背影萧瑟。

　　“王局长，”她没有回头，“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王局长一愣：“啊？阿姨您要去哪？我派人送您回家。”

　　“去你那儿。”姜岚的声音，飘忽，又无比坚定，“我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一夜。”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江澈。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王局长不敢拒绝，只能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阿姨，您上车。”

　　他亲自为姜岚拉开车门。

　　姜岚坐了进去。

　　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忽然又开口。

　　“江澈。”

　　江澈站在原地，身体微微一震。

　　“你脸上的伤，”姜岚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别碰水。”

　　她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

　　“会疼。”

　　“砰。”

　　车门关上。

　　黑色的奥迪A6，亮起警灯，掉头，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现场，只剩下撞坏的奔驰，和一群心思各异的人。

　　江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的左脸。

　　“嘶——”

　　他咧了咧嘴。

　　真他妈的疼。

　　苏倾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足无措，看着他脸上那道因她而起的红印，心里五味杂陈。

　　恨吗？好像不那么恨了。

　　那是什么？愧疚？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

　　“那个……”苏倾瑶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小声开口，“你……你没事吧？”

　　江澈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脸上那份因母亲离去而产生的，些微的落寞，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让苏倾瑶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她。

　　他径直走到瘫软在地的苏文山面前。

　　“苏叔叔。”

　　他喊了一声。

　　苏文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猛地抽搐一下，惊恐地抬起头。

　　江澈弯下腰，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公文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递还给他。

　　苏文山颤抖着手，不敢接。

　　“拿着。”

　　江澈的语气不重，苏文山却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把将包死死抱在怀里。

　　“天阙台，改成火锅城。”江澈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缺个管事的，我觉得您经验丰富，很合适。”

　　苏文山瞳孔地震，整个人都傻了。

　　江澈没再理他，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苏倾瑶。

　　“你。”

　　苏倾瑶身体一僵。

　　“秦语冰一个人，管不过来秦家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

　　“明天开始，你去给她当副手。”

　　苏倾瑶的大脑“嗡”的一声。

　　让她……去给秦语冰当副手？

　　那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死对头？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做梦！”她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江澈根本没理会她的抗议。

　　他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抬头看向母亲离去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他的拳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然握紧。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警告！检测到核心情感羁绊‘姜岚’产生“世界观崩塌”级负面情绪！】

　　【警告！宿主核心动机“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出现严重偏离！】

　　【系统判定：宿主行为与终极目标‘永恒咸鱼领域’严重相悖！】

　　【权限锁定启动……】

　　【锁定倒计时：72小时。】

　　【72小时内，若无法修复核心情感羁绊，系统商城终极奖励——‘永恒咸鱼领域’，将被永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