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
按理说此刻我该豪情万丈地喊出那句口号——
打倒袁穷!夺回命格!替天行道!
可我却脊背发凉,纵使满腔恨意翻涌,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般发不出声音。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头干涩得发紧。恐惧,我竟在恐惧。原来人若失了底气,连强装镇定都如此艰难。
"裴叔,我......"
"你行的。"
裴叔平静的神色让我稍感安慰,"四十九日之期未到,你还有机会。待正式拜师,我必倾囊相授。从今往后,你不仅要与袁穷为敌,更要与天下邪师抗衡。荡清邪祟,便是你方栩栩修行的意义。"
我重重点头,掌心仿佛握住了一柄降妖除魔的法杖。是啊,我不会永远这般弱小,身后有裴叔撑腰,还有大把光阴可以成长。退一万步讲,袁穷都已年过半百,单论寿数他也活不过我吧!
右臂的血脉阵阵发烫,"裴叔,我信我能做到。"
漂亮话尚且说不利索。
但态度总要表明。
不行也得行。
裴叔唇角微扬,"那我拭目以待。"
我取过簸箕收拾碎瓷片,"裴叔,您是不是听见我和许姨说话了,才告诉我这些?"
先前他不是一直避而不谈么?
裴叔执起书卷,轻嗯一声。
我愈发惊讶,"您也听墙角?"
裴叔面色一沉,"老朽是正大光明地听。"
"......"
正大光明?
正房与西厢相隔数重院落,这得是何等耳力?
我后颈发麻,难怪二哥幻影说的尽是山间私语,原以为是术法玄妙,现在看来全是裴叔听来的壁角。在这山上连说句体己话都要提防隔墙有耳!
"我没闲工夫总听这些。"
裴叔懒得抬眼,"是裴良来报,说小许落泪你在劝慰,我才要听听你怎么劝,看是否需要过去。平日里,我才懒得理会这些。"
啊。
我稍稍安心,不再深究。毕竟计较也无用,耳朵长在人家身上,往后说话谨慎些便是。幸而我素来不爱搬弄是非,更庆幸许姨与裴良先前与我不睦,让我无人可八卦。万幸裴叔不通读心术,若知晓我曾在无数深夜揣测他与许姨的关系......怕不是要把阿明直接拽到我眼前。
磨磨蹭蹭收拾妥当,裴叔看向我,"既知窃你命格的是何人,还不快去观香?多观察一刻,便多一分胜算。"
我抿嘴笑笑,"裴叔,陆琛明日同我去县城。"
"恭喜了。"
裴叔慢条斯理翻着书页,"我总算能清静些。对了,你觉得陆琛此人如何?"
"尚可。"
生怕他提起我说人相貌那茬,我急忙补充,"他性子不坏,就是脾气急了些。方才我在树上倒挂得好好的,他偏要拽我下来,险些让我俩都受伤。但终归是出于好意,家父常言好心易办错事,我懂的。"
裴叔失笑,对着书卷摇头,"你啊,与他缘分匪浅。切记好生相处,可知他今日为何来找我?"
"我自会好生相处,陆琛与周子恒前后救过我与家父三回呢。他来找您,该是为家产之事吧?"
说起这个我倒好奇起来,"裴叔,他能得着么?"
裴叔无奈轻笑,"他是为你而来。"
"为我?"
我愕然,"我与他素无交集。"
"很快便会熟络。"
裴叔凝视着我,"陆琛问起你修道的缘由,我只简单解释你体质易招邪祟,未透露详情。若道出袁穷之事,他定会插手相助。"
"有人相助不好么?"
我脱口而出,"多个人岂非多分胜算?"
"各人有各人的劫数。若换作别事,陆琛相助再合适不过,他家业雄厚,根基深远,人脉广博。但涉及阴阳术法,此劫唯有亲身承受。若任由陆琛插手,只会牵连更多无辜者卷入浑水。"
裴叔目光沉静,"陆琛所能做者,无非重金聘请术士对付袁穷。若有术士因袁穷丧命,孽债便又加深。于陆琛而言,无辜者因他而死便是造下杀孽,折损福报,祸及子孙,恐有绝嗣之虞。"
我倒抽凉气,"绝嗣?"
"于你更是大患。陆琛为你造下杀孽,这笔账同样要算在你头上。"
裴叔继续道,"这本是你与袁穷及窃命格者之间的恩怨,若因陆琛之故害他人丧命,你亦将绝后。"
"......"
我怔了怔,连忙摆手,"不必陆琛相助,莫要让他知晓!"
于我而言,绝嗣与否尚且遥远。
但我绝不能容忍有人因我死在袁穷手中。
若再被那荤素不忌的邪魔吞食......
光是负罪感就足以将我逼疯。
"世人常以为钱财可解万难。唯独阴阳术法,最是沾不得铜臭。"
裴叔轻叹,"即便面对邪师,吃亏的也往往是正道先生。因邪师为保命可不择手段,正道术士却要受诸多规矩束缚。当你尚存慈悲之念,对方却必要置你于死地时,吃亏的永远是心怀善念之人。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裴叔,这太不公道!"
"天道本就不讲公道。"
裴叔指指苍穹,"或许,它遵循的是更深奥的法则。佛家称之为因果,善恶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但若报应迟迟不来,你又能如何?故此事在我有生之年,自会助你。若我技不如人先走一步,陆琛只需护你周全,借你几分光亮便可。其余恩怨,须得你自行了断。"
"裴叔的意思是,若您不在了,我就得去投靠陆琛?"
这不正应了先前父亲与裴叔密谈的内容么!
裴叔轻咳两声,"大抵如此。"
"这怎么成!"
我垮下脸来,"裴叔您定要长命百岁,我实在受不住陆琛。并非说他不好,只是与他相处总不自在。裴叔......"
"求你盼我些好。"
裴叔无奈,"我说的是最坏打算,谁说我就要撒手人寰?我身负反噬苦撑至今,岂会说没就没?再说人与人总要往来,我说这些是要你明白,务必与陆琛好生相处。你二人命格......简而言之,将来羁绊极深,可懂了?!"
"什么羁绊啊。"
总问我懂不懂!
为何不把话说透彻!
这般云山雾罩的谁能明白!
"什么羁绊?就是他盯着你读书,督促你上进,偷懒便要挨揍的羁绊!"
裴叔来了脾气,"整日问东问西,你这年纪能懂什么!我能与你说什么!整日这般那般,我这个南方人都被你们带得忘了乡音!点话你点做啦!!"
我缩着脖子小声嘟囔:"乜嘢意洗?"
"滚!!"
"......"
我后退半步,硬着头皮道:"裴叔,我真不能滚,您是不是忘了件事?明日我要去县城,您还没借我慧根呢。"
"哦,原来磨蹭半天是为这个。"
裴叔轻笑,示意我伸出手掌,执书在我掌心轻拍,"拿去罢。"
"在哪儿?"
我盯着泛红的掌心发愣,"裴叔,不是这样给的吧?"
"你也知不能这般随意啊!"
裴叔没好气道,"怎好意思空手来要?多大的脸面,快些消失,否则我真不给了!!"
"您别急呀......"
都说孩童脸似六月天,大人闹起脾气也不遑多让。
我讪讪退出来,满心困惑。究竟要如何给我?
罢了!
裴叔总不会骗我。
回屋后细想袁穷之事,裴叔未早早言明是他徒弟窃我命格实属明智。当时父亲在场,若全盘托出信息过载,父亲难免忧思过甚,平添麻烦。如今我与裴叔相熟,又将拜师,心理上已能承受。
只是越想越觉着像入了套。
裴叔仿佛在下一盘大棋,我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算计之中。
难道真被许姨说中了?
裴叔留我在山时,就已存了收徒之念?
我轻抚下颌,可此事是二哥先提起的,裴叔当时态度分明不甚热切,却又让我观师默相,在我表明入道意愿后也愿给予机会。
越想越乱,我终究不是谁肚里蛔虫,唯有顺势而为。
只需牢记一点:是袁穷将我与裴叔牵连在一起。袁穷是我的劫数,亦是裴叔的劫数。
绝不能再牵连旁人。
尤其是陆琛,踢他一脚都险些惹祸,若害他绝嗣,罪过可就大了。
研读整日经卷,晚膳后未再补课,又到牌位室加紧修习。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重点研习走阴术法,顺带等候裴叔传唤借用慧根。
左等右等不见裴叔,手机却骤然响起,屏幕上明晃晃跃动着二字:陆琛。
接起后他省却寒暄,直截了当:"明日几时在山下候你?"
我估算行程:"驾车至县城约需一个时辰,申时出发便可。若想逛逛可早来接我,但县城我不熟悉,需查看地图......"
"明日申时在山下等你。"陆琛干脆利落,"莫要迟到。"
我轻应:"你的车能载几人?"
"五座越野。"
我思忖片刻:"有件事,红英姐要同去,便是我要相助那家的亲戚,也算中间人......若坐得下,可否多载一人?"
"可。"
"多谢!"
我握着手机浅笑,"陆琛,不能让你白帮忙,车资我出!"
听筒那端骤然静默。
"喂?"
以为信号中断,"听得见么?陆琛?"
屏幕显示仍在通话,那他为何......猛然醒悟!
"啊,提钱不妥是吧!咱们是朋友嘛,陆琛,我是不是又冒犯你了?"
"是。"
天爷,他竟承认了!
我吓一跳又忍俊不禁,"那我不提钱,有劳你了。这样,待你购得竹虫寄来,得空再访镇远山时,我设宴款待可好......"
"好。"
陆琛声线平稳,"等你请我。"
平心而论,他不动怒时嗓音清越朗润,别具磁性。
"那就说定了。"
我窃喜捡了便宜,"想吃什么尽管说,若不愿外食,我亦可下厨。别看我年岁尚小,厨艺却得家父真传。待竹虫送到,我留些新鲜的,你来时我做给你尝鲜。"
"行。"
陆琛声调转柔,"荣幸之至。"
我偷笑着比了个胜利手势,省钱了!
心下拨起小算盘:依我家从前酒楼规格,宴请陆琛这般身份的友人,寻常雅间少说也要三五百银钱。若他偏嗜海鲜,点名龙虾鲍鱼,那我这点积蓄怕是不够,还得举债待客。稳妥起见,在家设宴既显亲近,按镇远山菜市时价,二百钱内便能整治八道佳肴!
席面好看。
更显诚意!
哎呀呀。
我都要佩服自己的机灵!
"陆琛,你待人这般好,遇见你真是我......"
"方栩栩。"
低沉嗓音令我脊背倏挺,"哎,您吩咐!"
只要不谈钱,我这满腔真诚绝对到位!
朋友!
没得说!
陆琛低笑:"年纪轻轻就学会虚与委蛇了?"
虚伪?
我微挑眉梢:"有么?"
难道不该夸我能屈能伸?
宰相肚里能撑船?
对这般险些害我受伤、动辄吓唬我的人,我尚能温和相待,我人多好啊。
"对,你没有,你最真诚。"
陆琛语气难辨阴晴,"只记得下山前还有人梗着脖子骂我不是人。"
我语塞数息,这般性子能有朋友?
与他相交折寿否?
你不想结交时他絮叨不休,你表露诚意,他反倒拿起乔来!
"陆琛,我非此意,只是觉得......"
我扶额叹息,"周子恒夸你聪颖,这般年纪已修完大学课业,甚至与他同窗。那见人倒悬树上时,为何要抱她腿?你该拽我上身,拽明白么?扶起身子,让我攀住树枝,自能安坐枝头,顺树干滑下。何至闹得我踢着你,彼此不快,你说可对?"
"情急。"
陆琛静默片刻,"见你倒悬那刻心慌意乱,唯恐你摔下来。"
我喉头微哽:"再急也不该......"
"怕你殒命。"
陆琛声线转沉,"毕竟我曾三次见你涉险,一次探身九楼窗外,双足已蹬上窗台;一次正要悬梁自尽;第三次,你竟出现在距京城数百里的深山,坐在树杈间惊慌失措。今日再见你以此等姿态出现,实在不安。若你双腿脱力坠落,必是颈折身亡。念及此便慌了手脚,回想起来确实愚钝,抱歉。"
"啊,不必道歉。"
他这般郑重反倒令我无措!
"陆琛,其实上次在树上坐得安稳,全被你那声吼吓慌的!"
我清清嗓子,"但仍感激你关怀,只盼你多些笑颜,更显亲切。既为友人,该当温和些,对不对?"
"这般?"
"......"
我怔住:"哪般?"
陆琛透着无奈:"我对着空气笑,你又看不见。"
"你笑过了。"
我憨憨弯起嘴角,"我能感应到。陆琛,常开笑颜人显年轻,真的,你缺些朝气!"
听筒传来细微笑意,我莫名欢欣几分,"对,保持心境开朗,运道自会愈来愈旺!"
"方栩栩,我自会保持心境,但有言在先。"
陆琛声调平和,"你如今年纪,除学业外诸事皆要从头学起。效仿成人作派徒惹人厌。我知你我非亲非故,尚不熟稔,我施以援手你心有负担。但此刻我愿相助,你坦然受之便好,不必打肿脸充胖子。若真有心,待你长大再谈宴请报答。即便礼尚往来,也非此次相助必要即刻回报。你若聪慧,该待我真正需要时再施以援手,可好?"
我半张着嘴,想反问可好?
这番话循循善诱极尽耐心,我全然明了!
他分明家财万贯,却知我囊中羞涩,我那点心思在他眼中洞若观火。既不屑虚与委蛇,我要报答便待来日方长!
可是......
我斟酌片刻:"好!"
陆琛逸出轻笑:"甚好,莫再客套。交友贵在长久。"
"嗯!"
我干脆应道,"放心罢陆琛,我定是潜力股!"
"......"
陆琛在那端失笑:"还懂潜力股?"
"我懂,二哥教过!"
我对着牌位桌正色点头,"此刻相助绝非徒劳,咱们好好相处,往后你便是我挚友!待我长成,必成厉害先生。日后欲卜算何事,尽管找我,分文不取,定当尽心竭力,视若己任。若贵宅有邪祟作乱,只管寻我,我必降妖除魔,保证......"
话未说完,那端笑声如触电般响起。
我莫名其妙:"喂,我说错什么了?"
何处可笑?
"极好。"
陆琛轻咳,声线放柔时格外动听,"便如此定下,立个八年之约。待你年满二十,若要谢我,我欣然接受。二十岁前,我的相助你无需次次言谢提钱,如何?"
刚要应允,为稳妥起见谨慎追问:"若二十岁前你我绝交了呢?"
他这性子实在难料。
"容易。"
陆琛正色道,"待你弱冠之年,将往日相助折现予我。届时相约面谈,将购竹虫、明日车资及未绝交时诸般相助......逐笔清算归还。"
换言之,未绝交便是知交,绝交便算我欠债。
倒也公道,泾渭分明,心中无碍!
"陆琛,可要记账免得到时短少?"
"不必,真到那日,你我心中自有明账。"
陆琛应道,"或许彼时我不在意偿金多寡,但你若过意不去,看着给便是。银货两讫,便算两清,如何?"
"行!"
我无异议,"陆琛,咱们尽量莫要绝交,好生相处。真到那步,我绝不亏待你。如你所言,既用钱解决,我绝不小气!"
"就此说定。"
陆琛含笑,"明日见。"
"嗯,安好。"
我满心欢欣。
挂断电话,唇角不自觉扬起。陆琛果真豪商气派!
从今往后不必总惦念回报,待二十岁一并结算!
心情舒畅,再想他容貌竟不觉难看!
平心而论,他面庞清癯,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按家父后来说法是生得精致。但我辨不出精緻与否,只觉陆琛气质过于冷硬。周身萦绕着难以言喻的气场,尤其当他垂首抬眼凝视时,侵略感扑面而来,似带着男子特有的凛冽气息,令我莫名抵触。撇开这些,他温和时倒显出几分少年模样。
"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舒了口气,对着无字牌位傻笑。笑着笑着,唇角渐凝。
心头无端酸楚。
这般被人善待的感觉太过熟悉。
昔日在澜海,众人皆待我如珠如宝。
譬如朱晓燕,待我好得无可挑剔。
家道中落。
我便人见人嫌。
陆琛的照拂,是否也因着裴叔的情面?
我垂眸自嘲,成长终会刺破幻梦。
似钝刀割肉,日复一日令人隐痛,慢慢将人从童话中剥离。
深纳口气,但陆琛与朱晓燕他们不同,他与我立有誓约。
不论他那光华璀璨的命格,单是这份心意,便是我命中的贵人。
待我二十岁时,若有能耐,定要回报于他。
重整心绪,致电红英姐。本想载她同行,谁知她要携父母幼子共赴县城。只得作罢,他们全家乘小客车前往,我独搭陆琛便车。
挂断后红英姐发来地址,我转发陆琛嘱他先查路线。
终究没忍住添了句:"多谢,有劳。"
礼数总要周全,无论他是否需要。
嗡鸣声响,陆琛回四字:"早些安歇。"
我含笑收好手机,执书时瞥向房门。特意未阖门扉方便裴叔传唤。他那厢灯火未熄,应当仍在阅卷,只不知何时才唤我前去。
候至夜半,经卷滑落在地,我伏在蒲团上昏昏欲睡。
朦胧间,一道身影推门而入,轻拍我顶,在耳畔絮絮低语。
辨出是裴叔声音,欲睁眼问是否来授慧根,却如何都醒转不得。直至他清晰道出:"两日,只借你两日慧根,回去歇着罢。"
"啊?"
我懵懂坐起,牌位室空无一人。探看裴叔厢房,灯烛已熄,人已安寝。搔搔头刚要叩门问梦中事,迈步时灵台忽如清泉涤荡,走阴诸般法门竟似与生俱来般浮现心间。再看香炉,缕缕青烟在空中凝成太极图样。
"慧根!"
我失声惊呼。
原是梦中授法!
......
"方栩栩,守时是美德,望保持。"
申时整,我负书包准时踏入陆琛车舆,朝他浅笑。启门方见周子恒未至,唯陆琛独坐驾驶席,"仅我们二人?周子恒呢?"
"他有要事。"
陆琛抛下此话,示意我系好安全带,"怎么,出门办事也不穿得专业些?"
我一愣,打量自身装束:天寒地冻,我裹着体育队发的及膝黑羽长袄,虽显臃肿却极暖和。内衬黑色修身运动服,立领上裳配微喇长裤,脚踏白底太极鞋,轻软防滑。陆琛不提倒罢,这般看来配上双肩书包,确不似出行办事,反像参赛模样。
"专业该当如何穿着?"
我卸下书包抱在怀中,"道袍么?可我尚未入行,纵使入行亦非正统道士,不必那般打扮吧?"
裴叔出门亦不着道袍,他的衣裳多是定制的立领长衫,非为风雅实为遮掩瘢痕。偶尔下山赴正式场合方着西装,配以男式丝巾。若不论年岁忽略瘢痕,确是个气度不凡的青年。
况且我这般穿着利落,说句不中听的,若遇麻烦逃起来也便捷!
陆琛不置可否,启动车辆未再多言。
覆雪景致缓缓后移,清乐流淌车厢。无人言语略显尴尬,我侧首望窗。车内暖意熏人,我松开安全带将厚重羽绒服扯开些。心下斟酌是否寻个话题,否则这路途实在难熬。
原想着途中小憩,昨夜在牌位室醒后兴奋难眠,后半夜几乎未合眼。整个人似充饱电的手机,裴叔施术让我连上网路,终于可畅游天地!
两日光阴,足可连通神通了结红英姐家事!
车上养精蓄锐,方好抖擞精神。可真坐进来,全然不是那般滋味。
许是陆琛气场太盛,近身便觉浑身不适,远不如电话中自在。
在他身旁阖眼都觉不安,总疑心他会执刃抵我颈间——
老子驾车你也敢睡?
活腻了?
"小学生莫用香露。"
陆琛驾车忽道,"化学物恐碍成长。"
我正神游天外,闻声望他:"谁用香露了?"
"你。"
陆琛目视前方,"孩童莫学成人作为。"
我满腹疑窦:"我未曾用啊。"
说着低头嗅了嗅敞开的衣领,"并无气味。"
"浓重花香。"
他斜睨我,"真未用?"
"未用。"
我恍然,"你也闻见了?许是裴叔先前令我药浴之故,为排体内毒素,吸了花瓣香气。我自身不觉,但兄长与裴良皆言有异香,不好闻么?"
陆琛微蹙剑眉,扶方向盘凝视前路,良久方道:"不好。"
"总胜过臭味。"
我咕哝着,猛觉不对,"哎,你不是患鼻炎闻不见么,怎会......"
"痊愈了。"
陆琛生硬打断,"并非绝症,总不能终身不闻香臭。"
我逸出轻笑,暗忖他病愈得真是时候,至少闻见的是香氛。
若他撞见我当初脓血满身恶臭扑鼻的模样,问起来我且要自卑许久。
"方栩栩,你可曾失忆?"
"不曾。"
沿途雾凇晶莹,每根琼枝皆似水晶雕琢,恍若仙境。我正沉醉,耳畔传来陆琛话语:"确定?寒境冰女侠。"
"啊?"
我愕然回神,"你怎知我诨号......裴叔连这也告知你了!!"
"......"
陆琛未答,转面望我,墨瞳深邃如夜,"我会护你周全。"
我怔忪欲言,忽闻刺耳鸣笛,迎面货车频闪大灯,我失声惊呼:"当心!"
陆琛面不改色轻转方向,两车呼啸交错。我抚着狂跳心口,脑中竟闪过几帧模糊画面:纷乱人影,鲜血,漫山遍野的赤色......
耳畔陡然响起稚嫩女声:"若再有人欺你,便报我名号寒境冰女侠,我定护你周全!"
我抬手按住太阳穴,那确是我的声音,是我会说的话。可那些景象,为何全然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