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的学校在衡南县一个镇上，从汉寿县一路沿国道行驶，张木开了差不多整整一个白天才到，这比他上一天的班还要累，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脑子发热要跟她出来旅行。
张木从车里爬出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熟悉的大铁门像一个老人站在他前方，那个深夜翻过铁门去通宵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今天正好周末，学校开放，张木领着林春春走进这条久违的大道。
“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更旧了一些！”张木感慨着。
“就像你一样，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老了一些！”林春春笑着打趣他。
一片梧桐叶从树上旋转落下，刚好落在林春春的眼前，林春春看着几十颗梧桐树像是卫士一样阵列两旁，感慨道：“这里到了秋天，漫天的梧桐叶迎风飞舞，一定很漂亮。”
张木苦笑道：“那时候我经常逃校上通宵，上课就老打瞌睡，班主任抓住我上课睡觉就会罚我来扫这条马路。因为我老是被抓，这条马路的卫生基本被我承包了，秋天那漫天飞舞的梧桐叶根本扫不完，我当年恨不得把这些梧桐树砍掉。”
“那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啊，有人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该努力学习的时候偷懒，离开校园就只能更努力的活着。工作后总有数不清的麻烦找上我，就像当初那扫不完的梧桐叶一样，根本扫不完！”
“你的班主任知道你是因为上通宵才打瞌睡的吗？”
“知道啊，他为了帮我们戒网瘾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还亲自尝试去玩游戏，希望能找到突破口，用心良苦。”
“那你应该去跟他道歉。”
“是啊，我欠他一个道歉。”
“那走吧！”
“啊？”
“去找你班主任道歉啊！”
张木没想到林春春来真的，急忙摆手道：“那也没这个必要吧！”
林春春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非常认真地说：“这不仅是给你的班主任道歉，也给你自己道歉，真心道歉后，你就会变得不一样的。”
张木看着林春春坚定的眼神，知道今天不顺着她这事也没完，虽然跟她相处不久，但是这个瘦小的女孩那股强大的固执真的让他很难招架。
沿着梧桐大道一直走，经过食堂，便是宿舍楼。张木指着那张铁丝网，告诉林春春这就是男女宿舍，接着又详细给她讲解了他们当年是怎么从宿舍溜出来上网的事情，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小时。
林春春一直静静听他讲完，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也挺能说的呀，说完了吗？说完了去找你的班主任。”
张木本想混过去，可看来是失败了。路过学校的围墙，张木又开始介绍学校有哪些地方可以翻墙出去，哪些地方又有老师蹲点。他讲得很起劲，林春春听得也很起劲，完了林春春还是用那狡黠的笑容告诉张木，想混过去？没门！
终于来到教学楼下面，教室和办公室都在同一栋楼，今天周末，教室空荡荡的没有人，办公室的门也紧闭着，张木松了一口气。
“哎呀，不巧啊，今天老师不上班，我们走吧！”
林春春不置可否，但也跟着他出了校园。张木正准备去开车，林春春却要张木带他好好逛逛这个小镇，张木便带着林春春，在小镇胡乱晃悠。
小镇的节奏真的很慢，十来年过去了，好像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熟悉的店面更加破旧，熟悉的老板们更加苍老。他东拼西凑的把他十七八岁的青春讲给林春春听，林春春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转过身倒退着看着张木笑道：“你看，你以前那么快乐，现在却变得这么死气沉沉的。你身体健康，也没有负债，其实你也没那么惨。”
张木苦笑道：“我可能是我的朋友里，混得最差的一个。”
林春春并不认可：“你太悲观了，我才不相信你的朋友都混得有多好，你看，我不也没工作嘛，也没爱情啊，房子也没有，这车子也是别人借给我的，但我不能没有快乐了！”
林春春的话让张木心里有了一些藉慰，或许是因为她同样的一无所有，也或许是她默认了他们是朋友。
吃过晚饭，张木问她今天是开去城里过夜还是在镇上过夜，林春春漫不经心丢出一句“去网吧通宵吧！”
张木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了好一会，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说道：“我们这把年纪去网吧通宵？”
林春春白了他一眼，说：“我这把年纪，还没上过通宵呢，我想去体验一下那是什么感觉，居然可以毁掉你的青春！”
林春春的话，又让张木想起了班主任。办公室内，班主任不解地问他：“我昨天玩那个传奇，总是被人打死，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什么你们就这么着迷？”
张木却满不在意地回答：“那是因为你级数太低了，如果你能打死别人，你就觉得有意思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恨不得狠狠修理一顿那时候的自己。
深夜的网吧，泡面味混着烟味，空气中还隐隐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张木用湿纸巾把两人的鼠标键盘反复擦拭，可那种油腻，实在让人恶心。
林春春刷了一会剧，但这糟糕的环境实在难以沉下心来享受。张木随便进去了几个之前玩的游戏，但里面已经没什么玩家了，打开好友列表都是灰沉沉的。
林春春取下耳机，一脸嫌弃地问张木：“这有意思吗？”
张木摇摇头。
两人从网吧出来，街上一片漆黑，连一盏路灯也没有。张木按了一下车钥匙，车灯照亮了网吧前的马路，路上几只野猫受到惊吓，急忙窜入了路边的夜色中，就像当年张木他们从网吧出来，被纠察老师追赶的慌张模样。
“去城里过夜吗？”
林春春打了个哈欠，说：“都已经半夜了，去酒店不划算，就睡车里算了。”
张木有些不情愿：“车里怎么睡啊？”
林春春说：“车里为什么不能睡，我还在野外睡过帐篷呢，你的生活不会那么单调吧！”
张木不想跟她继续争执下去，因为他知道结果都一样。他们把车窗打开一些，放平座椅，便躺了下去。没多久，林春春就沉沉睡去，而张木借着车内的夜灯，看着林春春那皎洁的的胸口在眼前起伏，一股热血冲上大脑，把睡意击得粉碎。
张木赶紧侧过身紧闭双眼，但林春春却钻进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睁开眼睛，窗外漆黑一片，而林春春的侧脸确倒影在窗户上。张木又躺平身子，闭上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一次、两次，记不得多少次，他感觉心跳逐渐平稳。
他慢慢睁开眼睛，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下林春春，林春春扑闪着大眼睛正盯着他。张木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突然提速一秒破一百五，耳畔传来林春春笑声。
一股温热的气流冲撞着张木的耳朵，顺着耳道，经过喉咙，直达他的心脏。
“胆小鬼！”
耳畔传来林春春一声低喃，张木睁开眼刚想说些什么，嘴唇便被林春春的嘴唇堵得严严实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