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像是一根冰冷的探针,顺着我的脊椎一路捅进天灵盖。
黑暗和死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腥臭、湿滑的恶意从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才止住退势。
“操。”
南良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低沉简短,却像一颗钉子,将我浮动的魂魄钉回了原位。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那种懒洋洋,随时都能躺倒在地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蓄势待发的凶悍。
他没有去管脚下地漏里越来越响的异动,而是反手握住那把漆黑的小刀,手腕一翻,刀尖精准地刺向那个刻着诡异符号的铜质阀门!
“叮!”一声脆响。
并非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更像是刀尖戳在了一块坚韧的牛皮上,南良闷哼一声,手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妈的,有‘壳’。”他骂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地漏里的冒泡声猛地拔高,一股夹杂着黑色油污的脏水“噗”地一下喷涌而出,溅了我们一裤腿。
那水腥臭无比,带着浓郁的腐尸味,仿佛是从某个城市的下水系统最污秽的深处,直接抽上来的。
南良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同时从怀里摸出一枚看起来黑不溜秋的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在地漏的金属盖板上。
随着一声奇异的嗡鸣,那枚铜钱表面竟泛起一层微弱的红光。
喷涌的脏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回落,地漏里的“咕噜”声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浴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但空气中那股粘稠的恶腐臭,却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走!”南良没有丝毫停留,拉着我退出了浴室,并“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今晚它还会来,躲是躲不掉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从不出错的判断。
我们回到了客厅,李婉已经醒了,她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正裹着毯子,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看到我们从浴室出来,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一双满是惊骇的眼睛望着我们。
“没事,一点小小的管道问题。”
南良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抛了抛。
“今晚我们不走了,陪你守岁。”
“守……守岁?”李婉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
“对啊!”南良咬了一口苹果,咔嚓作响,“过了今晚这道坎,你就是新生,这不比过年有意义?”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抚李婉,也是在安抚我自己。
我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地漏里传来的感觉,那股纯粹,不加任何掩饰的杀意,让我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那不是普通的怨灵,它……它是有智慧的。
南良将啃了一口的苹果核精准地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祁砚,去把所有窗帘都拉上,李小姐,麻烦你去烧一壶开水,多烧点。”
他的指挥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感觉。
我立刻照做,将客厅和卧室的窗帘全部拉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李婉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跌跌撞撞地跑去厨房烧水。
整个屋子被我们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堡垒,李婉被安排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我和南良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
客厅只开了一盏最亮的顶灯,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通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动,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我们紧绷的神经上。
我能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正在发生变化。
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粘稠,像是从固态的冰,渐渐变成了半流质的泥沼,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的眼皮在打架,昨晚的消耗还没完全恢复,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更像是一剂催眠药。
南良似乎看出了我的状态,从他那个宝贝黑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给我。
“提神的!别到时候正主来了,你先睡过去了,那我可就直接拿你当盾牌使了。”
药丸入口,一股辛辣至极的味道瞬间炸开,直冲脑门,我被呛得连连咳嗽,睡意倒是真的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咳!这是什么?”
“浓缩的十八层地狱风情,冥府特产,一般人我还不给他尝呢。”南良晃了晃他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我没心情跟他斗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浴室门。
门缝里,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可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门后,透过那窄窄的缝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
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石英钟的秒针,正以一种无比沉重的姿态,迈向“12”那个数字。
咔哒!
咔哒!
咔哒!
当秒针与时针、分针重合,指向午夜零点的那一刻。
“滴答。”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水滴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不是从浴室,而是厨房的方向,李婉的身体猛地一颤。
南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缓缓转头,望向厨房。
“滴答……滴答……”
厨房的水龙头,像是被人拧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开始以一种固定且带着诡异节奏的频率,向下滴水。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滴答。”阳台,洗衣机旁的水龙头发出了第二声应和。
“滴答。”客卫里,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很快,整个屋子里所有与“水”有关的出口,无论是厨房的水槽,两个卫生间的洗手池、花洒,还是阳台的水龙头,全都开始以同一个频率,滴落水珠。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不再是单一的噪音,而是一首由“水”谱写的交响乐,一首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序曲。
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牢牢困在其中。
李婉终于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别怕。”南良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滴水声,“捂住耳朵是没用的,它是在往你心里滴水。”
就在这时,客厅那台一直黑着屏的巨大液晶电视,毫无征兆地“啪”一声,自己亮了。
屏幕上没有节目,没有信号,只有一片疯狂跳跃,扭动的黑白雪花。
“滋啦!滋啦!”
刺耳的电流噪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啃食我们的耳膜。
与那“滴答”的交响乐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精神错乱的混乱声场。
我的目光被那片雪花屏幕牢牢吸住,我看到,在那无数跳跃的黑白噪点之中,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慢慢地凝聚。
而那是显然是一个人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