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将最后一根发簪插入发髻,铜镜中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昨夜萧景琰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而院外新增的侍卫脚步声更证实了危机的临近。
太子坐在榻边摆弄香囊,抬头对她傻笑:“昭昭今天真好看。”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朝服,指尖在繁复的纹路上停留片刻。今日宫宴,就是她与赵无极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辰时三刻,鼓乐声从太极殿方向传来。谢昭昭牵着太子步入宴会厅时,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赵无极坐在御座右下首,正与兵部尚书低声交谈。
“太子妃今日气色不错。”赵无极起身行礼,目光在她颈间那道已经淡去的伤痕上扫过。
谢昭昭微微颔首:“托丞相的福,东宫昨夜添了那么多侍卫,本宫睡得格外安稳。”
太子好奇地伸手去抓御案上的糕点,被谢昭昭轻轻拦住。她在宫人引导下落座,位置正好在赵无极对面。
歌舞表演开始后,赵无极举杯走向御座。乐声渐弱,百官停下交谈,所有人都注视着丞相的一举一动。
“老臣敬太子妃一杯。”赵无极从太监手中接过酒壶,亲自斟满白玉酒杯,“殿下入主东宫已满三月,今日特备薄酒,聊表心意。”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谢昭昭注意到斟酒时赵无极拇指不着痕迹地擦过杯沿。她端起酒杯,指尖传来异常的温度。
“丞相有心了。”她将酒杯举到唇边,突然手腕一转,整杯酒泼向地面。
滋啦声响彻大殿,青砖地面瞬间腐蚀出深坑,刺鼻气味弥漫开来。百官哗然,几个靠近的官员慌忙后退。
谢昭昭放下酒杯,声音冷得像冰:“相爷这是要给本宫送行?”
赵无极面色不变:“太子妃何出此言?这酒......”
“这酒里掺了蚀骨散。”谢昭昭打断他,“入喉三日,脏腑溃烂而亡。丞相连下毒都如此迫不及待?”
十二名黑衣死士破窗而入,刀锋直指赵无极。侍卫们拔刀相向,宴会厅顿时剑拔弩张。
赵无极抬手制止身后蠢蠢欲动的侍卫,反而露出笑容:“太子妃误会了。这酒确实是毒酒,但老臣是为试毒而备。近日查出有逆贼欲对东宫不利,老臣不得不谨慎。”
“试毒需要丞相亲自敬酒?”谢昭昭冷笑,“还是说,丞相把自己也当成试毒的工具?”
就在双方僵持时,太子突然拍手大笑。他抓起案上糕点,准确砸向赵无极面门。糕点黏在丞相官服上,留下滑稽的污渍。
“好玩!昭昭看,白胡子老头变成花脸猫了!”太子蹦跳着,又抓起一块糕点。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赵无极脸色终于沉下来,而谢昭昭敏锐地注意到,太子扔出糕点时,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平日笨拙的模样。
“殿下醉了。”赵无极抹去脸上碎屑,“来人,送太子回宫休息。”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谢昭昭抬手制止:“且慢。”
她走到太子身边,替他整理歪斜的冠冕。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赵无极身后侍卫悄悄移动的位置。
“丞相今日之举,本宫记下了。”谢昭昭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前排官员听清,“不过有一事请教——若这毒酒真是试毒所用,为何独独献给本宫?陛下与太子就在殿上,丞相莫非觉得,只有本宫才需要试毒?”
这句话点醒了在场众人。几位老臣交换眼神,纷纷露出深思表情。
赵无极正要开口,谢昭昭又转向百官:“或者说,在丞相眼中,东宫已经重要到需要单独试毒的地步了?”
这话中的暗示让赵无极眼神骤变。他今日之举原本一石二鸟,既试探谢昭昭深浅,又能借机发作。没想到反而被将了一军。
“老臣绝无此意。”赵无极躬身,“既然太子妃心存疑虑,老臣自当查明是何人调换了酒水。”
他挥手示意死士退下,动作间已恢复从容。谢昭昭也微微点头,十二名死士瞬间消失在窗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宴会不欢而散。谢昭昭牵着太子走出太极殿时,感受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她知道,今日只是开始。
回到东宫,太子立刻甩开她的手,跑到院中扑蝴蝶。谢昭昭站在廊下,回想今日每一个细节。赵无极的毒酒,死士的及时出现,还有太子那个恰到好处的举动......
“娘娘,崔小姐来了。”宫女低声通报。
崔婉儿提着食盒匆匆走来,见到谢昭昭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听说今日宫宴出事了?”
谢昭昭将她引入内室,简单叙述经过。崔婉儿听完脸色发白:“赵无极竟然敢在宫宴上下毒!”
“他有什么不敢?”谢昭昭冷笑,“如今朝中大半都是他的人。”
“那十二名死士......”
“母亲留给我的。”谢昭昭没有多说。长公主生前经营的人脉,如今是她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崔婉儿忧心忡忡:“经此一事,赵无极必定更加警惕。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谢昭昭望向窗外。太子还在院中玩耍,追着蝴蝶跑来跑去,任谁看都是个痴儿。可今日那个精准的投掷,让她心生疑虑。
“赵无极今日吃了亏,暂时不会轻举妄动。”谢昭昭转身,“婉儿,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萧景琰。”
崔婉儿怔住:“暗卫司那个新上任的副统领?你怀疑他?”
谢昭昭想起昨夜那个黑衣人,想起他嗅闻药香时的神情,想起他提供的消息。“只是有些在意。查清他的背景,特别是他与长公主府是否有过交集。”
崔婉儿点头应下,又从食盒底层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今早有人塞进我家门缝的。”
谢昭昭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三日后秋猎,当心冷箭。
字迹工整,看不出特征。她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多事之秋啊。”崔婉儿轻叹。
送走崔婉儿后,谢昭昭独自在院中散步。太子已经玩累了,靠在海棠树下打盹。她走近时,发现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安神香囊。
谢昭昭蹲下身,轻轻取出香囊。太子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阳光透过海棠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个看似痴傻的丈夫,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赵无极的咄咄逼人,萧景琰的神秘出现,还有这危机四伏的深宫......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握紧香囊,药香淡淡萦绕。母亲生前常说,最危险的毒往往裹着蜜糖,最致命的敌人常常面带微笑。如今她终于体会到了。
远处传来钟声,浑厚悠长。谢昭昭抬头望向宫墙外的天空,目光渐渐坚定。既然退路已断,那就只能杀出一条血路。赵无极今日见识了她的手段,该重新评估这个太子妃的分量了。
太子在梦中不安地动了动,谢昭昭将外袍盖在他身上。他立即抓住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