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蠢材
清晨的青云宗外门,薄雾缭绕,灵雀叽喳。
李拙抱着扫把,哈气连天地走在练功坪上。外门弟子早已盘膝打坐,一缕缕灵气旋绕周身,像炫耀的彩带。而他——三年练气一层,灵气刚吸进去,就顺着毛孔漏出来,被同门戏称“第一蠢才”。
“喂,蠢才,昨日让你背的《凝气诀》可背熟了?”
说话的是王管事,肥头大耳,腰间挂着沉甸甸的灵石袋。李拙连忙躬身,张口就背:“凝气者,先静后动,引灵入丹田……”背到第三句,他突然卡壳,耳边响起一片哄笑。
“连口诀都记不住,还修什么仙!”
“听说他爹当年救过宗门长老,才换来一个外门名额,真是浪费。”
嘲笑声像针,一根根扎在脊梁上。李拙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草鞋,不敢反驳。他知道,越还嘴,打得越狠。
这时,一阵香风掠过。
赵蓉儿提着裙摆走来,肌肤胜雪,髻上金步摇晃出清脆声响。她曾是李拙的未婚妻,如今却挽着另一名少年的手臂——外门天才刘云,练气七层,离内门只差一步。
“李拙,”赵蓉儿扬起下巴,“今日我来,是想要回那半块龙形玉佩。你我婚约,就此作罢。”
声音清脆,却震得李拙耳膜生疼。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伯父当年说过,这玉佩是……”
“住口!”刘云冷喝,掌心灵力涌动,隔空一推。李拙踉跄后退,踩碎身后药篮,碧绿药液溅了满地。那是他早起三个时辰才采回的灵露,本可换三颗养元丹。
赵蓉儿眸中闪过一丝厌恶,随手把休书丢在他脚下:“签字画押,别让我说第二遍。”
白纸黑字,像一副小棺材,把少年仅剩的尊严装进去。李拙弯腰去捡,脊背露出条条旧疤——那是上月被“诬陷”偷丹后,执法杖留下的痕迹。其实他根本没偷,是王管事私吞,却推他顶罪。
“墨迹未干,蠢才,快按手印!”王管事催促,眼底藏着得意。只要毁掉李拙,私吞之事就再无人敢查。
李拙咬破指尖,血珠滚落。他忽然抬头,声音沙哑却清晰:“今日我按,是因为我不想娶一个只会锦上添花的人。但你们记住——三年后,我会让青云宗大门,为我而开。”
“哈?”刘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脚踢在他胸口。李拙横飞丈外,撞在石碑上,血气翻涌。
“练气一层也配谈三年?先活下去再说吧!”刘云袖口扫过,一道风刃割断李拙鬓发,也割断了少年最后的退路。
按完血印,李拙挣扎着爬起,拖着裂口的扫把往回走。背后,赵蓉儿的笑声像碎冰,刘云的恭维声此起彼伏。
没人注意到,李拙垂落的指尖,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面,竟冒起淡淡白烟。石缝里的青苔瞬间枯黄,仿佛被抽干了生机——那是逆骨第一次无意识苏醒。
午后,戒律堂。
王管事端着茶,笑眯眯拱手:“长老,李拙偷盗凝气丹,人赃俱获,请按律废其灵根,逐出宗门。”
案上玉盘,果然躺着一颗下品凝气丹,表面还沾着李拙的指血。李拙跪在大厅中央,嘴角青紫,想辩解,却被灵压镇得说不出半个字。
执法长老冷声宣判:“李拙,废灵根,逐出宗门,永不录用!”
两根漆黑“锁灵钉”悬起,钉尖对准他丹田。一旦落下,此生再与仙途无缘。李拙瞳孔收缩,体内不知名处忽然“咔哒”一声轻响,像远古铜锁被撬动。但锁灵钉已破空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酒鬼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啧啧,青云宗好大的威风,拿假货诬陷小娃娃,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一枚酒滴凌空飞来,“叮”一声撞偏锁灵钉。执法长老色变,神识横扫,却找不到发声之人。堂外弟子面面相觑,只闻酒香,不见来者。
判决因此暂缓,改逐出宗门,暂不废灵根。李拙被两名弟子架着扔出山门。天色阴沉,大雨倾盆,他趴在泥泞里,手里仍攥着那半块龙形玉佩。
雨珠冲刷下,玉佩内部竟浮现一条细若发丝的赤线,像一条苏醒的龙,一路蔓延到他掌心。李拙茫然,却听耳边响起陌生低语:“想活,就爬上来……”
山门外,石阶三千,直通云雾。
李拙用膝盖撑着起身,一步一颤,向上爬。背后,青云宗大门轰然关闭,雨幕里传来王管事最后的嗤笑:“蠢才,仙路已断,你爬也没用!”
少年没有回头,指甲抠进石缝,鲜血与雨水混成淡红溪流。他并不知道,每一次指尖的痛楚,都让体内那根“逆骨”亮上一分。
夜幕降临,李拙终于爬到最后一级台阶,却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意识消散前,他仿佛看见崖外闪电劈下,照亮半空——那里,一座残破山门虚影浮现,横匾歪斜,铁画银钩三字:破岳宗。
下一瞬,他整个人滚落山崖,被黑暗吞噬。
风停雨歇,青云宗石碑上,雨水冲刷出一行浅浅血字:
“三年——李拙。”
第二章 断魂崖上
冷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脸上生疼。
李拙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横生在崖壁上的老松拦住,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墨黑雾海。他刚一动,肋骨便传来钻心刺痛——滚落时至少断了三根。更糟的是,丹田内空空如也,连一丝灵气都提不起来。
“看来……还没死。”
他吐出一口血沫,攥紧手心的半块龙形玉佩。雨水冲刷下,玉佩愈发冰冷,内部那条细若发丝的赤线却像活了过来,一闪一闪,与心跳同频。李拙怔神间,忽听“咔”一声轻响——崖顶有脚步!
“王管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那蠢才的储物袋翻出来,好歹还有三块灵石!”
探出脑袋的是两名青云外门弟子,刘云的心腹。他们甩下绳索,却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想搜刮最后的油水。李拙瞳孔微缩,求生欲逼使他屏住呼吸,假装仍昏迷。
左边弟子顺着绳索滑下,脚尖刚踏松枝,老松突然“咔嚓”断裂。
“啊——”惨叫划破夜空,黑影坠入雾海,瞬间无声。剩下那人吓得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往上爬。慌乱间,一块乌金令牌脱手掉落,正好砸在李拙胸口——青云外门执法令,背面刻着“王”字。
李拙心底冷笑:原来真是王管事斩草除根。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剧痛,用断骨之躯抓住岩缝,一点点横向挪动。每挪半寸,断裂的肋骨便像刀子刮内脏,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半刻钟后,他终于攀到崖壁凹陷处,一个仅容身的天然石洞。
洞口布满青苔,却有人工凿痕。
李拙爬进洞内,脱力倒下。黑暗里,龙形玉佩的赤线忽然大亮,像一条细小火龙飞出,扑向石壁。石壁应声而裂,露出里面尘封的石匣。匣盖开启,一股浓烈酒香冲出,熏得李拙险些再次昏厥。
“哈哈哈,老子藏了八十年的醉仙酿,终于有人闻到味了!”
沙哑声音在洞内回荡,却不见人影。李拙毛骨悚然,抱紧石匣,只见里面躺着两物:一为碧玉酒葫芦,一为残破竹简。竹简封面写着歪歪扭扭四字——《酒剑诀·上》。
“小子,精血滴葫芦,可活;不滴,等死。”
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催促。李拙咬牙,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葫芦口。碧玉光芒大盛,酒液自行涌出,化作细线钻入他口鼻。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断裂的肋骨发出“咔咔”复位声,破损的经脉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
与此同时,竹简自动展开,一行行发光小字映入瞳孔:
“世人以灵根引气,吾以酒骨逆灵。
第一式·醉斜柳:身如醉,剑如柳,四两拨千斤……”
李拙不受控制地屈指虚划,以指为剑,踉跄踏步。真气竟随酒意生,沿陌生路线运转,每转一圈,丹田便多出一缕赤红灵力,像火焰,又似岩浆。
洞外,雷声轰鸣。
仅剩的那名青云弟子去而复返,扔下火把与绳索,想把李拙烧成焦炭交差。火团坠入洞口,瞬间引燃酒香,“轰”一声炸起数丈火浪。弟子惨叫未及出口,便被火舌卷下崖底。
火光中,李拙睁眼。
他黑发湿漉,却无风自扬,瞳孔深处倒映着一条微赤龙影。断骨已愈,肌肤下隐有淡红纹路游走,像岩浆在冰面下流动。他拾起地上那枚执法令,指腹轻轻一抹,精钢所铸的令牌化作铁屑,随风洒出洞外。
“王管事,刘云……”
少年声音低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森寒。
“我李拙,从今日起,不再跪任何人。”
他收起碧玉葫芦,将竹简塞进怀里,踏出石洞。
雨停了,东方泛起蟹壳青,晨光落在少年血迹斑斑的脸上,像镀了一层冷铁。李拙深吸一口气,忽地纵身一跃,竟顺着陡峭崖壁向下攀去——断魂崖深千丈,传说有去无回,可他偏要闯一条生路。
崖底,雾海翻涌。
无人看见,少年指尖每触岩一次,石壁便留下一道焦黑掌印,像被烈焰灼烧。
那是逆骨与酒灵融合后的第一缕“赤焰真力”,也是李拙正式踏入修行世界的火种。
风在耳边呼啸,他身形踉跄却坚定,一路向下,一路向光。
青云宗高耸的山门在晨雾里渐渐渺小,最终化为一道模糊黑影。
李拙没有回头,只在心中默念:
“两年十一个月后,我会让你们亲手打开这扇门,跪迎我归来。”
第三章 醉乞丐
雾海之下,并非深渊,而是一片乱石滩。
李拙手足并用,顺着崖壁藤蔓滑下最后一丈,脚尖触地时,“咔嚓”踩碎一只腐朽鸟骨。崖底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被浓雾吞噬。他解开衣摆,将腰间碧玉葫芦重新系紧,正欲寻路,忽听“咕噜咕噜”的水泡声自右侧传来。
拨开枯枝,一处天然温泉蒸腾热气,水面上飘着一只巨大酒葫芦——足有车轮般大小,却仅半沉半浮。葫芦口横插一柄锈剑,剑柄系着破烂红绳,绳尾拴着个青衣醉汉。那人披头散发,四肢摊开漂在水面,像一具浮尸,偏偏胸口起伏,嘴里还哼着小调:
“青云山高不过三尺,王八落水淹不死……”
调子荒腔走板,却字字清晰。李拙瞳孔微缩:王八,指的显然是青云宗。他后退半步,醉汉却猛地睁眼,两道目光如冷电破开雾障,瞬也不瞬地钉在少年脸上。
“小子,借火。”
醉汉打个酒嗝,水面“嘭”地炸起三尺白浪,锈剑自行飞出,稳稳落在他掌心。李拙这才看清,对方腰间挂的玉牌——破岳宗!字样虽被刮得模糊,仍残留“岳”字半边。联想洞内《酒剑诀》,他心中蓦地跳出个猜测:难道此人便是破岳宗失踪多年的宗主?
醉汉并不解释,抬手抛来一只酒坛:“喝了,算拜师火。”
酒坛封口已破,浓烈酒香熏得李拙眼眶发红。他想起竹简那句“以酒为火,逆骨为炉”,当即双手捧坛,仰头灌下。酒液入口如熔浆,一路灼烧经脉,却在丹田处化作滚烫洪流,与昨夜新生的赤焰真力轰然相撞。
“轰!”
李拙七窍同时喷出白雾,皮肤泛起赤红纹路,像被烙铁烫出的河床。醉汉见状大笑,指尖一点水面,整池温泉瞬间拔起,化作一条水龙,将少年卷入半空。水龙寒意刺骨,与体内酒焰冰火交攻,李拙痛得几乎昏厥,却咬破舌尖保持清明。
“抱元守一,以醉为引!”
醉汉声音如钟,震得雾海翻腾。李拙福至心灵,索性放弃压制,任由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每一次冲撞,逆骨便亮起一分,断裂的细小经脉被火焰灼烧后,竟重新接驳,更加宽阔坚韧。
半柱香后,水龙轰然溃散,李拙跌坐在地,浑身蒸汽缭绕。他抬手虚握,指尖凝出一缕赤红剑气,长不过三寸,却散发炙热高温,将地面砂石瞬间熔成玻璃。醉汉抛起锈剑,剑身与剑气相撞,“叮”一声脆响,锈斑尽落,露出清亮如秋水的剑脊,上刻二字——“破岳”。
“小子,剑号破岳,今日传你。”
醉汉收敛笑意,首次正色:“我乃破岳宗第七代宗主张醉仙,道号‘酒剑仙’,百年前遭青云宗陷害,宗门凋零。你既饮我酒,掌我剑,便是我亲传弟子,可愿承我衣钵,重整破岳?”
李拙想起崖顶血书,想起王管事阴狠面孔,双膝重重叩地:“弟子李拙,以血为誓,不破青云,誓不罢休!”
额头鲜血滴在剑身,破岳剑轻颤,发出清越龙吟,似回应少年壮志。
张醉仙满意点头,又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铜铃:“此铃名‘唤岳’,宗门危时摇响,可召我剑意一次。你且收下,随我回宗。”
他抬手一抛,铜铃稳稳落在李拙掌心,随即大袖挥舞,雾海自动分开一条山径。径旁石碑斑驳,刻着“破岳”二字,却被青苔遮掩大半。
两人沿山径行出数里,崖底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矮峰如倒扣酒碗,峰腰处残殿林立,山门半塌,石阶缝隙长满青草;几只灰鹤见人亦不飞,懒洋洋打盹。殿前广场,四名少年少女正在练剑,招式歪歪扭扭,却透着力竭后的倔强。
“宗主回来了!”
眼尖的哑女林小丫率先跑来,双手比划,兴奋得脸颊通红。钱胖、跛子李、盲女阿琴也围上前,目光齐刷刷落在李拙身上,带着好奇与期冀。张醉仙屈指一弹,破岳剑化作一道流光,稳稳插在山门顶端,剑鸣如雷,震落十年积尘。
“从今日起,李拙为破岳宗真传首座,见剑如见宗主!”
声音滚滚,回荡山间。四名少年愣神后,同时躬身:“见过大师兄!”
李拙一时手足无措,却被张醉仙一掌拍在肩膀:“别怂,你可是要踏平青云的人。”
夕阳西坠,残破山门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李拙抬头,只见那半截门楣上,横批虽断裂,却仍剩半句——
“破而后立,岳……”
他心中默念,补上未竟之字:“岳立九天!”
风掠过,剑铃叮当作响,似在回应少年心声。
雾海之上,青云宗巍峨山门隐在云端,仿佛感受到来自崖底的锋锐剑意,檐角铜铃无风自颤,发出不安的轻鸣。
第四章 逆骨初鸣
残阳如血,洒进破岳宗半塌的偏殿。李拙盘膝坐在青石条上,掌心那缕赤红剑气忽明忽暗,像一条不肯驯服的火龙。张醉仙斜倚殿门,拎着小酒坛,目光似笑非笑。
“小子,破岳剑你已掌形,未掌神。今夜子时,去后山剑冢,让剑自己选你。”
一句话,把李拙的心火瞬间点燃。他收势起身,才发现衣襟已被汗水浸透,断骨处虽愈合,却仍隐隐作痛——那是逆骨与酒灵力交战的余波。
亥时钟响,林小丫等人已睡。李拙提一盏桐油灯,独自绕到后山。山风阴冷,雾色如潮,越往深处,灯火越弱,最后只剩剑尖一点寒芒指路。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天然盆地,中央矗立着百丈断崖,崖壁凿满石窟,每一窟内都插着一柄古剑,或锈或断,却无不散发凌厉杀气,仿佛随时会破石而出。
“剑冢……”
李拙喃喃,脚步刚踏入盆地,地面忽然轻颤,千万道剑鸣同时响起,像远古凶兽的嘶吼。他胸口一热,逆骨纹路自动浮现,赤光流转,与四周剑气相互冲撞,发出噼啪爆响。
“选剑,也选命。”
张醉仙的声音随风飘来,却不见人影。李拙深吸一口气,松开灯盏,任山风吹灭火焰,一步步走向断崖。每一步,剑气便割破肌肤,血丝刚飞出,就被逆骨赤焰蒸成红雾,绕体不散。
第十步,他看到了那柄剑——
半截剑身插在最高处石窟,通体漆黑,裂口处却透出暗金光泽,像黎明前的第一线曦光。剑下石壁,刻着一行狂草:
“吾名逆岳,斩尽青云。”
八字如刀,扑面生寒。李拙心头血液瞬间沸腾,仿佛那行字是专门为他而写。
他抬手去握剑柄,指尖刚触及,一股浩瀚到恐怖的剑意便顺着经脉灌入。刹那间,体内逆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李拙眼前一黑,耳边却响起古老低语:
“逆骨者,承吾志,可愿以血为祭,以魂为锁?”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身。黑剑贪婪吞噬鲜血,裂缝中金光暴涨,化作一条丈许长的金黑龙影,仰天咆哮。龙影俯冲而下,贯入李拙丹田,与赤焰真力轰然相撞。
“轰——”
盆地四周崖壁被震得碎石激射,无数古剑同时出鞘半寸,似在迎接新主,又像不甘臣服。李拙皮肤表面,金黑龙纹与赤红逆骨交织,形成一幅诡异的图腾,灼热得几乎要把血肉烤焦。他跪倒在地,十指抠进岩石,指缝瞬间被割得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因为更剧烈的疼痛,来自骨骼深处。
逆骨,正在二次觉醒!
每一次龙影撞击,骨缝便拓宽一分,骨髓如岩浆奔流,将杂质焚成飞灰,再从毛孔排出,带着乌黑发臭的粘稠物质。李拙仰天长啸,声音嘶哑却带着龙吟般的震波,卷起地上落叶,化作漫天碎屑。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撕碎之际,他忽然想起《酒剑诀》第一式——醉斜柳。
“身如醉,剑如柳……”
李拙踉跄起身,脚步歪歪斜斜,像踩在云端,却又在剑气风暴中奇迹般保持平衡。右手并指为剑,随意一挥,金黑龙影与赤焰同时脱体而出,化作一道三丈剑芒,斜斜斩向断崖。
“嗤——”
坚硬如铁的崖壁被划出深深沟壑,碎石尚未落地,便被高温熔成赤红岩浆,顺着沟痕流淌,像一条蜿蜒火蛇。剑芒余波所及,数十柄古剑同时折断,断口平滑如镜。
李拙保持着挥剑姿势,胸口剧烈起伏,汗水与血水混合,顺着下巴滴落,落在滚烫地面,发出“嗤嗤”白烟。
风,停了。
剑冢归于死寂,唯有那柄黑金长剑,发出清越龙吟,自动离石,悬停在李拙面前,剑尖轻点他眉心,似在确认主人。李拙抬手,握住剑柄。掌心伤口与剑柄裂缝完美贴合,鲜血渗入,剑身光芒尽敛,化作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
“逆岳……”
他低念剑名,长剑颤鸣,似在回应。刹那间,李拙心中多出一幅画面:
苍茫战场,黑甲青年一剑劈开万丈山岳,对面青云旗帜灰飞烟灭。画面一闪而逝,却深深烙入灵魂。那是逆岳前任主人的最后一战,也是破岳宗百年前的血债。
李拙收剑入鞘,才发现鞘是石质,粗糙沉重,背在背上像压了一座山。他转身,一步步走出剑冢。所过之处,万剑低鸣,似在恭送,又似在告别。
盆地边缘,张醉仙倚树而立,眼里少有地露出欣慰。
“逆岳认主,破岳当兴。”
他抛来一壶温酒,李拙抬手接住,仰头灌下。辛辣酒液冲散口中血腥味,也压下逆骨余痛。张醉仙拍拍徒弟肩膀,语气少有的郑重:
“从今日起,你背的不止是剑,还有破岳百口冤魂。记住,剑锋所问,皆是青云。”
李拙点头,背脊挺得笔直。月光洒下,少年影子被拉得老长,与背后石鞘重叠,像一柄尚未完全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暗敛,却已让夜色退避。
远处鸡鸣破晓,第一缕晨光落在剑冢。
断崖上,那行狂草在曦光中熠熠生辉,仿佛百年前的怒吼,终于等到回音。
李拙抬步,踏向破岳宗残殿,也踏向注定腥风血雨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