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绣庄的规模几乎和一个同姓小村落一般无二。
除了本庄土生土长长起来的奴仆之外,更多的是外来的被招进来当长工或当短工的工人。而这些人,平时都集中住在长廊下方的小房子里,没有主人家的允许是不会随便进入上方的李府的。
只是,从云以楠跑出去,到李存金叫人在府上寻找的这点时间,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云以楠却在府里怎么也找不着,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存金的院里大厅内,府上的总管事忍不住猜测:“少爷,云小姐她,会不会是被谁带出去,跑到下方去了?”
人是在自家绣庄里失踪的,李存金此刻魂都吓丢了一半,哆嗦着勉强下了命令:“赶、赶紧的!快让人,下去找啊!”
“是。”
余锦荣跟在他后面看着,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呆滞:“完了,人丢了,可怎么办啊?云府,肖府,都不是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
“唉!别说了!”
李存金也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脑门“嗡嗡”作响。
他家老子知道广城来的贵人-刘经年素来喜好字画,这会儿正在大书房里拿出珍藏的名人字画与刘经年一同鉴赏。李存金刚让人先不要告诉李老爷这事,就是怕此事惊动了刘经年。只是,被知道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人找到了是一回事,人找不到,可就真的完了,少不了一通“竹笋炒肉丝”伺候……
然而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手底下的人。
正等得心情焦躁不安时,肖凛姗姗来迟,打着呵欠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方才肖凛跑出去后直接去了膳房用膳,再之后又去了客房歇息压根就不知道李府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门见到眼前众人人仰马翻,两个公子则是缩在一边的椅子上小脸莫名煞白时,肖凛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笑嘻嘻地挥手朝他俩打招呼。
“李存金,余锦荣,大伙这是在忙什么呢?”
李存金和余锦荣俩人听见声音,同时扭头望去。
下一瞬,“唰”地一下,俩人就都从椅子上站起,直奔肖凛跟前,一人扯一边袖子。
“你还笑!你妹不见了你知道吗?大伙都快将我家府上一整个翻遍了,还是找不着,这会儿刚派了人下去廊下庄内找呢!”
“亏你心大,这么大动静还能睡得忒香?真是没心没肺……哎!你就说人丢了该怎么办吧?是你先丢下她不管的,我俩可担不起这么大责任哇……”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肖凛说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第一时间瘫坐在地上,连带着将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俩人也拖累摔在了地上。
厅里的下人们见状,赶紧上前搀扶起三位少爷。
“你这人……”
余锦荣正埋怨着,就见肖凛猛地推开搀扶的下人们,直愣愣地朝大厅门外跑去。门口候着的两个肖府的小厮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李存金愣了一下后,招呼着厅里的两名下人赶紧跟上,自己也在后头跟着。
而俨然还在状况之外的余锦荣则是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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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雕刻着繁复纹路的俩乘软轿缓缓驶出了平坦的庄内石板路,之后,慢悠悠地出了李氏绣庄。
车马又走了一段路,走上了通往树林的沙石路,不经意被路边凸起的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装着绣品的后箱里登时传来一声惊呼。
这一声其实并不大声,可车内坐着的六岁的齐淮羽却耳尖地听见了。
“停车。”
齐淮羽赶忙叫停马车,车轮停下后,他转身撩起后窗的帘子,屈指轻轻在箱子上方敲了两下。
下一瞬,箱子里的人便立马回应,数着数似地也敲了两下。
车前的车夫兼护卫-齐四这会儿已经跳下车,动作迅速地绕到后车箱子前,右手已然放在左腰别着的刀柄上,一副戒备的姿态。
小小年纪的齐淮羽却表情淡定老成地抬手,笑着稳住齐四。
“齐四叔,莫要轻举妄动。”
齐淮羽的直觉告诉他——在里头的,兴许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是谁在里面?”
“……”
见对方似乎戒备着,齐淮羽无声地笑了下,索性抛出“杀手锏”,温柔道:“我不是坏人。”
箱子里的人又迟疑了片刻,软软奶奶的声音才从里头传来。
“我是楠楠。你又是谁?”
“哦,是你啊。”
只一瞬间,齐淮羽便已清楚箱子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来的路上,早便听闻镇上的首富-肖府,近日来了位从广城来的贵客,是位名唤云以楠的小女娃。她才不过两岁,来的时候排场可不小,足以让久未有“大人物”到访的镇上居民津津乐道了好一阵。
而今日,齐淮羽正好进李氏绣庄,只为了拿回早前订下的一批绣品——江南的锦缎很是闻名,再加上李氏绣庄独创的绣法,送给祖母庆寿用,正合适。
可没曾想,他们的马车方才出府,便听说庄子里丢了一个人,一路听下来,才知道是云以楠丢了。
而箱子里的人说话奶声奶气的,听着就是个很小的小女娃,她还说她叫楠楠……
这千般巧合下来,可不一下子便让人猜到正是那丢了的云以楠么?
“你怎么跑这里面了?楠楠妹妹,你可知道,李府的人找你都找疯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后知后觉自己认错人还进错了马车,随即传来啜泣声。
“可、可我、我找不到哥哥……我以为你是哥哥,怕哥哥生气,就跟着你,就、躲进来了……可你不是我哥哥……呜呜……怎么办?我认错人了……”
齐淮羽好不容易耐心听完云以楠原就吐字不甚清楚,因着哭喊而瓮声瓮气更加难以辨认的一段话,想了想,他决定先将云以楠送回去。
“不若这样,哥哥现在便送你回去,可好?”
云以楠一听这话,瞬间便止了哭声,边抽泣边确认道:“真的吗?”
齐淮羽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吓到里面的小女娃,但语气里的笃定很清晰:“是真的。”
箱子里的云以楠立马举手欢呼。
“咚!”一声,后箱里随即传来碰撞的声音——是她高举的双手碰到了箱子的盖子。
而此刻,附近传来的戏班子开锣后热热闹闹的声音,与箱子里忽然陷入奇怪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淮羽还以为对方是撞昏头了,下一刻,便紧张兮兮地跑下车,准备去打开后箱盖子。
“是撞疼了么?哥哥这就为你打开!”
可他一个六岁男娃的力气到底还太小,根本打不开,他只好朝一旁站着的齐四弯腰作揖。
“齐四叔,劳烦。”
齐四点头,很快将箱子打开,露出里头那张在箱子里闷到脸颊通红的雪白小脸。
只见她此刻直挺挺地坐着,头微微歪着,正竖着耳朵在全神贯注地听着远处传来的新奇声音。
下一瞬,云以楠忽而转过来,落在齐淮羽温柔担忧的眸底,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难掩好奇兴奋。
“我想去看看,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