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攥着怀里那个白馒头,蹲在破庙的门槛上,看着天边刚冒头的日头,心里像揣了团烧得正旺的炭火——自打昨天从李二那儿敲定了废油脂的来路,他就没合上过眼,满脑子都是“草木灰+油脂+水”那三个词。
这可不是瞎琢磨。在现代做农产品批发生意时,他帮着老家的婶子卖过手工皂,虽没亲手做过,但耳濡目染也记了个大概:肥皂的底子是碱和油的反应,草木灰里能熬出碱,废油脂不值钱,水更是遍地都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简直是老天爷赏的活路——乞丐要想脱离泥坑,总不能一直靠挖野菜混日子,得有个能换钱的营生,这肥皂,就是他瞅准的第一块踏脚石。
“财娃子,蹲这儿发啥愣?早饭不吃了?”陈老鬼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半袋刚挖的荠菜,灰布褂子上沾着露水,“今早雾气大,野菜上的霜水甜,快过来摘。”
王财猛地回过神,起身时腿都蹲麻了,他几步凑到陈老鬼身边,搓着手笑:“陈大爷,早饭先不急,我跟您借个东西。”
“啥东西?”陈老鬼低头摘着荠菜,枯黄的指甲小心翼翼掐掉菜根上的泥,“我这穷酸样,能有啥你用得上的?”
“就您上次捡的那个破陶罐,”王财指着破庙角落——那儿放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罐,是陈老鬼前几天从河边捡的,本想用来装水,“我要用它熬点东西,做个能洗油污的玩意儿。”
陈老鬼抬眼看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疑惑:“洗油污的?不就是胰子吗?那是富人用的东西,你咋做?”
“您别管,我试试!”王财怕说多了露馅,赶紧把陶罐抱过来,用袖子擦了擦罐口的灰,“用完了我给您刷干净,保证不耽误您装水。”
陈老鬼笑了笑,也没多问,只挥挥手:“去吧去吧,要是缺啥,就去城郊那片荒坡找,前儿个有人在那儿烧过荒,草木灰多得是。”
这话正说到王财心坎里。但他抱着陶罐,揣了个破布包,脚步轻快地往破庙跑——比起前两天饿肚子时的踉跄,这会儿他连脚底的疼都忘了。
王财回去蹲下来,先用手扒开破箱子,拿出下面没被雨水泡过的干灰——他记得婶子说过,受潮的草木灰碱度不够,做不出好皂。
又到了河边,他找了块平整的石头,把陶罐放稳,先舀了半罐河水,再把草木灰一点点往罐里倒,一边倒一边用根枯树枝搅拌。灰和水一混,立马变成了浑浊的糊状,冒着细小的泡泡,还有股淡淡的草木味。王财记得要过滤,可没纱布怎么办?他摸了摸身上的破麻衣,狠了狠心,撕了块相对干净的衣襟,铺在陶罐口上,再把草木灰糊倒上去——灰渣留在布上,澄清的碱水慢慢渗进罐里,像淡褐色的茶水,摸起来有点滑手。
他蹲在河边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罐底的碱水清澈了,才小心翼翼地把上层的水倒进另一个捡来的破碗里——这可是制皂的关键,一点都不能浪费。等把碱水都滤完,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还没吃早饭,赶紧从怀里摸出块白馒头,嚼得腮帮子发酸,就着河水咽下去。
他抱着陶罐一路小跑回破庙,陈老鬼正坐在篝火旁烤荠菜,见他满头大汗,赶紧递过一根烤得焦香的荠菜:“慢点跑,罐子里是啥?”歇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他又找出那些混在一起的猪油、牛油,带着点血腥味,旁人嫌臭,在王财眼里却是宝贝。他把李二答应给他留下的废油脂用火烧化后,加到陶罐里。热油碰到碱水,“哗啦”一声,冒起一阵白烟,还带着点刺鼻的味道。
“是废油脂和草木灰,做胰子用的!”王财把陶罐放在篝火边,拿起枯树枝,蹲在篝火旁开始搅拌。他记得婶子说过,碱和油要搅到融合才行,所以一开始干劲十足,手腕转得飞快,树枝在罐里“呼呼”地响,油和水的混合物溅得他手上、衣服上都是。可搅了半个时辰,胳膊都酸了,手也抖得厉害,罐子里的东西还是分层的——上面是浮着的油花,下面是浑浊的碱水,像一碗没搅开的面糊,黑乎乎的,还散着股怪味。
“咋回事?”王财盯着陶罐,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他费了这么大劲,挖灰、滤水、换油,难道就做不成?他气得抓起陶罐,差点就往地上摔,幸好陈老鬼伸手拦住了他。
“干啥呢?这罐子还能用呢!”陈老鬼按住他的手,凑过去看了看罐子里的东西,皱着眉问,“财娃子,你这是做啥?黑乎乎的一股子味儿,能洗东西?”
王财喘着气,把树枝扔在地上,没好气地说:“我想做胰子,能洗油污的那种,可不知道咋回事,油和水就是融不到一起。”
陈老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胰子?我年轻时见过!那会儿我在城里给地主家当长工,地主婆用的胰子,是用猪油和啥灰熬的,可不是你这么搅的。”
“咋熬?”王财立马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得用小火慢慢熬,”陈老鬼回忆着,“熬的时候还得一直搅,不能停,火大了就糊了,搅慢了就散了,得让油和灰水慢慢裹在一起,熬成稠糊糊才行。”
“小火!熬!”王财茅塞顿开,拍了下大腿——他光记得搅拌,忘了火候!现代做手工皂可能要加热,这儿没有电磁炉,只能用篝火,可他刚才光顾着猛搅,没控制火,罐底都有点烫了,油都要糊了,怎么能融合?
他赶紧把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虽然没用,但也舍不得扔,先装在破碗里——然后拿着陶罐去河边洗干净,又找了个更干净的破陶罐,这次是他昨天在破庙后面翻出来的,只有一道小裂缝,刚好能用。
他重新倒上滤好的碱水,再把那碗分层的油和水倒进去,这次没直接放篝火上,而是找了几块石头,把陶罐架在火边,用枯枝慢慢添火,只让火苗舔着罐底,保持小火加热。然后他拿起树枝,开始慢慢搅拌——这次不再是猛转,而是顺着一个方向,手腕轻轻用力,让树枝在罐里画圈,把油花一点点搅进碱水里。
一开始还是分层,可搅了一会儿,王财就发现,罐子里的混合物慢慢变了——油花越来越小,碱水越来越稠,原本刺鼻的味道也淡了点,变成了一股淡淡的皂香。他不敢停,胳膊酸了就换另一只手,手心出了汗,抓着树枝打滑,就用破布裹着树枝继续搅。陈老鬼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就帮他添着小火,偶尔递过一口水。
太阳慢慢往西斜,破庙里的篝火渐渐暗了下来,王财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手腕也酸得发麻,可他看着罐子里的东西,眼睛越来越亮——原本分层的油和水,终于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粘稠的糊状,像融化的麦芽糖,挂在树枝上能拉出细丝。
“成了!陈大爷,成了!”王财激动地叫起来,举着树枝给陈老鬼看,树枝上挂着的糊状物慢慢往下滴,“您看,融在一起了!”
陈老鬼凑过来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嗯,像那么回事了,跟地主婆用的胰子糊糊有点像。”
王财赶紧找了个之前捡的破木盒——是装过点心的,虽然裂了缝,但还算规整。他把木盒洗干净,里面铺了层干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罐子里的糊状物倒进去,糊状物顺着木盒的边缘慢慢铺开,他用树枝把表面抹匀,生怕留下坑洼。
“得放凉了才干,”王财捧着木盒,放在破庙最阴凉的角落——就在断了胳膊的神像后面,那里风小,还晒不到太阳,“陈大爷,等干了,咱就能用它洗油污了!”
到了傍晚,他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打开——
里面躺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表面坑坑洼洼的,边缘也不整齐,因为木盒裂了缝,有些地方还缺了角,看起来丑得很。可王财却像见了宝贝一样,轻轻把它拿起来,摸了摸——硬邦邦的,表面有点滑,闻着有股淡淡的草木香,还有点油味,却不难闻。
他赶紧跑到河边,沾了点水,在肥皂上搓了搓——奇迹发生了!手心居然冒出了细细的泡沫,虽然不多,但真的有泡沫!他激动得手都抖了,赶紧找了块沾了油污的破布——那是他之前擦篝火用的,布上满是油垢,黑糊糊的。他把肥皂在破布上搓了搓,再蘸着水揉了揉,然后把布展开一看——上面的油污居然掉了不少,原本黑乎乎的地方,露出了布的原色!
“真能洗!真的能洗!”王财举着破布和肥皂,在河边跳了起来,差点摔进水里。他捧着肥皂,心里像开了花——这不是做梦,他真的做出肥皂了!虽然丑,虽然小,虽然泡沫不多,但它能用!这是他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靠自己的本事,亲手做出来的第一个“商品”,不是挖来的野菜,不是乞讨来的黑饼,是能换钱的东西!
他把肥皂紧紧攥在手里,跑回破庙时,脚步都飘了。陈老鬼正在烤野菜,见他回来,赶紧问:“成了?”
王财把肥皂递过去,声音都带着颤:“成了!您看,能搓出泡沫,还能洗油污!”
陈老鬼接过肥皂,摸了摸,又沾了点水搓了搓,看着手心的泡沫,眼睛也亮了:“真成了!财娃子,你这娃子真能耐!”
王财把肥皂小心翼翼地包在干净的破布里,藏在怀里,紧贴着胸口——这是他的希望,是他脱离乞丐身份的第一步。他看着怀里的肥皂,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明天一早就去码头,那里的脚夫们天天扛货,衣服上满是油污,肯定需要肥皂。一文钱一块,就算卖不出去,用肥皂换点吃的也行,总能换点东西回来。
那天晚上,王财和陈老鬼分着吃了烤野菜,还煮了点马齿苋汤。王财摸着怀里的肥皂,一夜没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