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校长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然而他刚凑近麦克风,一阵刺耳的电流嘶鸣便瞬间贯穿了整个礼堂,让数千名师生的耳膜嗡嗡作响。
他尴尬地拍了拍麦克风,示意后台调整,可无论后台如何操作,那恼人的噪音就是挥之不去,仿佛有无形的鬼手在拨弄着线路。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主席台后方的巨大投影幕布上。
原本应该显示着“鹏程万里,前程似锦”八个大字的PPT,屏幕却猛地一黑,随即,一行行猩红如血的毛笔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杜甫的《登高》,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向下滴淌着粘稠的液体,一股肃杀、悲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让原本喜庆的毕业典礼变得如同某种古老的祭祀现场。
“怎么回事?快切掉!教务处的人呢?”副校长急得满头大汗,对着后台方向低吼。
教务处的几名技术老师已经快把设备间翻了个底朝天,可所有的线路、接口、电源都显示正常。
他们对着电脑疯狂操作,屏幕上的血字却像是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无人察觉,在礼堂地下深处的档案室里,那只被三道沉重铁锁封禁了数十年的梨木“诗心匣”,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浓黑如夜的墨汁。
墨汁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汇成一股细流,沿着墙角的排水管道,蜿蜒着流向操场的方向。
礼堂最后排的角落里,一个叫小满的瘦弱女生蜷缩在阴影中,她那双大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手指在空气中神经质地划动着,似乎在描摹着什么看不见的符文。
她的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反复呢喃:“快了……就快了……子时之前,灯……一定要醒过来。”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之际,一抹纯白的身影穿过骚动的人群,走上了主席台。
是苏绾,这一届公认的校花兼学霸。
她穿着洁白的校服裙,手中捏着一份演讲稿,神情却异常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没有去碰那失灵的麦克风,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或惊愕、或茫然的脸。
当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时,她才用清亮而稳定的声音开口:“三年前,我站在这里,以为优秀就是最高的分数和最靠前的排名。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让我知道——真正的光,并不仅仅是照亮自己,而是有能力把别人也一起照亮。”
台下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那是传灯社的成员们。
苏绾微微一笑,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所以,今天,这份写满了空话套话的标准稿,我不念了。我想请大家,静下心来,听一首诗。”
话音未落,她双手用力,将那份承载着无数荣誉和期望的演讲稿撕得粉碎,然后扬手洒向空中。
奇迹发生了!
那些纷飞的纸屑还未落地,竟在半空中“轰”的一声,燃起一簇簇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将纸片焚烧殆尽,最终在空中凝聚成一行行飘浮的金色诗句。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李白的《行路难》!
与此同时,礼堂后台的黑暗中,一个敦实的身影背着一个瘦削的少年,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
大壮的后背上,阿灯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厚重油布包裹的物件,那物件的轮廓,分明是一盏古老的灯。
“子时未到,阳气不足,现在强行启灯,你的经脉会受损的。”大壮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
“等不了了。”阿灯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意志却无比坚定,“他们已经开始了。”
侧门边,一道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如同雕塑般立在阴影里。
老樵浑浊的眼睛望着天窗外,忽然,他低声道:“西北风起,云开一线——就是现在!”
阿灯不再犹豫,猛地扯开油布,露出一盏古朴的青铜诗灯。
他将自己干瘦的手掌覆于冰冷的灯身之上,双目紧闭,嘴唇快速翕动,低声吟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静夜思》!最家喻户晓,也最能引动人心共鸣的诗句!
刹那间,那盏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诗灯猛地一颤,灯芯处一豆青色的火焰凭空燃起,随即在瞬间由青转为灿烂的金色!
一道凝聚如实质的金色光束,悍然洞穿了礼堂厚重的天花板,无视一切物理阻碍,直射天穹!
校园上空,原本阴沉的云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神剑从中劈开。
裂缝之中,现出的不是白日,而是深邃的星空。
北斗七星的倒影清晰无比地悬挂在那里,但每一颗星辰,都幻化成了一句磅礴的李白诗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惊天动地的异象,让礼堂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时,观众席中,李砚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主席台走去。
他走过之处,学生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不自觉地向两边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他没有麦克风,可当他站定在舞台中央,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滚烫力量:“老周老师曾经对我说,诗太烫,承载的意念太重,普通人扛不住。可他忘了,我们从来不是要一个人去扛!”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是要传!传下去!传给我们的爸妈,传给我们的弟弟妹妹,传给每一个在地铁里低头刷着手机的陌生人!让他们知道,在我们血脉里,还流淌着这样滚烫的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漆黑的毛笔——“遗墨笔”,猛地指向天空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今天,我李砚不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
“我是来点灯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火山般喷发!
“警告!‘万人同诵’事件进度瞬间达到97%!条件满足,触发终极状态——‘盛唐归来·诗魂共体’!”
一股无形的炽热波动以李砚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园。
刹那间,无论是传灯社的成员,还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学生,所有人都感到胸口猛地一热,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东西在血脉深处苏醒了过来。
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有人下意识地张开嘴,无声地默念着什么。
前排的一个女生,更是毫无缘由地泪水夺眶而出。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满,在这一刻,第一次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她一步步走出阴影,走到舞台中央,站在李砚的身边。
面对着全校数千双震撼的眼睛,她用一种颤抖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六个字:
“举——头——望——明——月……”
全场死寂了一秒。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从数千人的喉咙里同时爆发出来,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低——头——思——故——乡!”
嗡——!
后台的诗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那道金色的光柱暴涨十倍,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将整个校园都染成了一片辉煌的金色!
图书馆三楼,那面被无数铁链锁死的墙壁,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咔嚓!
一条条比手臂还粗的铁链应声寸断!
墙面轰然破碎,万千闪烁着光芒的诗句如同挣脱囚笼的飞鸟,化作一道文字的洪流,在空中盘旋、组合,最终在北斗七星之下,组成了一篇顶天立地的巨大篇章——《将进酒》!
二楼的窗口,老周老师被两名神情惊恐的保安一左一右地架着。
他望着窗外那神迹般的一幕,望着那一个个站起身来高声诵读的学生,浑浊的老眼中终于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这股浪潮,并未止步于校园。
城市的另一端,吴老先生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公园里,望着天边的异象,不约而同地用尽全身力气,集体朗诵起《满江红》。
飞驰的地铁车厢内,原本低头看着手机的上班族们,仿佛被集体唤醒,竟齐声接龙起了《春江花月夜》。
李砚的脑海中,系统的最后一道提示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缓缓浮现:
“‘墨锁终阵’已彻底解除。”
“‘诗狱’封印已成功转化为‘诗渊’,对所有传承者永久开放。”
“最终成就达成——‘文化火种·永不熄灭’。”
光柱的中心,李砚静静地站着,他仿佛听见一个豪迈不羁的虚影,在他耳边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欣赏地轻声低语:
“小子,干得不错。现在,轮到你来写一首新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通天的光柱终于缓缓敛去,璀璨的诗句也渐渐隐没,夜空重新恢复了浓稠如墨的宁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盛唐回归,只是一场盛大的幻梦。
人群在极度的震撼和激动中逐渐散去,兴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李砚拖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体,独自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脑海中依旧轰鸣不休,回荡着万千诗篇和那个属于李白的豪迈声音。
推开宿舍门,熟悉的陈设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新的消息。
他随手掏了出来,指尖习惯性地准备划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