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崖的风雪比山下烈上十倍,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刀子割似的疼。
苏然与林婉儿裹紧狐裘,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艰难前行。
崖顶的火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念诵咒语,音节古怪,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是‘唤魂咒’。”林婉儿扶着被风吹得歪斜的发髻,声音被风撕得粉碎,“影主在召唤五行魂归位,祭献开始了!”
两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子时前赶到崖边。
崖顶是块平整的雪地,中央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与帛书阵图上的幽冥狱阵图分毫不差。
五行魂的容器——骨笛、血玉、皮影、青铜鼎、冰棺碎片,分别摆在五个阵眼上,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一个黑袍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阵法中央,身形颀长,黑袍下摆绣着金线,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手中举着半支凤凰发簪,正对着月光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阿若,五十年了,我终于能让你回来了……”
“影主!”苏然厉声喝道,拔剑出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打开幽冥狱,只会让影妖重现,天下苍生都会遭殃!”
黑袍人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美的脸。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眼角有细密的皱纹,左眼瞳孔是诡异的黑色,右眼却清澈如少年。
看到林婉儿手中的锦盒,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狂与悲怆:“玲珑阁的后人……你身上有阿若的气息。”
“阿若是你师妹?”林婉儿握紧锦盒,“她为了封印影妖牺牲自己,你却用邪术亵渎她的魂魄,对得起她吗?”
“对得起?”影主突然暴怒,周身卷起黑色的气浪,“若不是那些伪君子阻止我救她,阿若怎会被封在断尘崖五十年?!”他指着阵法中的容器,“这些魂魄,都是当年见死不救的人的后代,我用他们的魂来祭献,有何不对?”
苏然突然注意到他左胸的黑袍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你被影妖的残魂寄生了!”他想起守山人的话,“你做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救师妹,是被影妖操控了!”
影主脸色骤变,左手下意识地按住左胸,那里的蠕动越来越剧烈。
“胡说!我清醒得很!”他举起手中的半支发簪,“只要凑齐凤凰发簪,打开幽冥狱,我就能取出阿若体内的影妖,让她重生!”
“不可能!”林婉儿打开锦盒,将拼合完整的凤凰发簪举过头顶,“这发簪是玲珑阁的镇邪之物,当年就是用它封印的影妖。你打开狱门的瞬间,影妖就会吞噬你师妹的魂魄,彻底破封!”
发簪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阵法中的五行魂容器突然剧烈震动,里面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是在抗拒祭献。
影主左胸的蠕动更加疯狂,他疼得弯下腰,黑袍被撕裂,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肤,上面爬满了血丝状的纹路——正是影妖的标记。
“不……我不能输……”影主挣扎着站直身体,双手结印,阵法中的黑气突然暴涨,将五行魂容器完全吞噬,“祭献!现在就祭献!”
断尘崖下传来“轰隆”的巨响,冰层开始龟裂,露出下面漆黑的深渊,无数鬼影从深渊中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
守山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苏然!用雷击木剑刺他左胸!林姑娘,将发簪插入阵眼!”
苏然趁机冲向影主,雷击木剑带着劲风刺向他的左胸。
影主嘶吼着用黑气抵挡,木剑刺入寸许,竟被黑气弹开。
“影妖的残魂在保护他!”苏然喊道。
林婉儿见状,将凤凰发簪掷向阵法中央的阵眼。
发簪落下的瞬间,白光冲天而起,与黑气激烈碰撞,鬼影们发出痛苦的哀嚎,纷纷退回深渊。
影主左胸的黑气一阵紊乱,露出个微弱的光点——正是影妖残魂的核心。
“就是现在!”守山人喊道。
苏然凝聚全身内力,将雷击木剑灌注金光,再次刺向影主左胸。
这一次,木剑毫无阻碍地刺入,影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左胸炸开一团黑雾,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扭曲的鬼影在挣扎。
“阿若……对不起……”影主倒在雪地里,眼神恢复清明,他望着深渊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我……终于能去见你了……”
随着他的死亡,阵法中的黑气迅速消散,五行魂的魂魄得以解脱,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际。
断尘崖下的深渊开始闭合,最后一丝鬼影也被封印在冰层下。
守山人气喘吁吁地赶到,看着影主的尸体,叹了口气:“五十年的执念,终究是一场空。”
他指着深渊闭合处,“阿若的魂魄就在下面,影主一死,她也该安息了。”
林婉儿将凤凰发簪插在影主的坟前,发簪的白光渐渐隐去,化作一块普通的暖玉。
“她不会怪他的,只是……选错了方式。”
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落在三人身上,仿佛在抚慰这场延续了五十年的悲剧。
苏然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际,知道这场横跨大江南北的追查终于结束了。
从陈家村的骨笛到昆仑的断尘崖,无数人的牺牲与执念,终究换来了片刻的安宁。
守山人手抚着影主的坟,低声唱着那首苍凉的歌:“昆仑雪,断尘崖,千年月,照孤魂……”
歌声在雪山间回荡,带着无尽的怅惘。
林婉儿走到苏然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崖顶的寒意,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江湖路远,奇案或许还会再有,但只要彼此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将断尘崖染成金色。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