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远走高飞
陵州城的喧嚣与纷争，终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载着徐妙妙与郝卫青，驶向南方，驶向那个有着十里桃花盛景的江南。
苏青荷与阿初站在城外的长亭边，为她们送行。苏青荷将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塞进徐妙妙手中，眼眶微红：“此去山高水长，务必珍重。若遇难处，记得来信。”
阿初则递给卫青一个小巧的药囊，里面是她精心配制的伤药与一些防身的药粉。“卫青姐，你的内伤还需静养，江南气候温润，正适合你将息。这药囊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郝卫青接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意，用力握了握阿初的手：“多谢。也望你们一切小心，影楼虽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徐妙妙看着两位并肩作战的伙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保重。”
马车再次启动，将送别的人与那座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挣扎的城池，渐渐缩成视野里的一个小点。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规律的蹄声与轮响。
徐妙妙轻轻挪到郝卫青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小心避开她后背虽已愈合但依旧脆弱的伤口。“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郝卫青摇了摇头，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田野与青山，轻声道：“不累。只是觉得……像梦一样。” 离开了那座禁锢她们太久的牢笼，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反而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徐妙妙明白她的感受，伸手与她十指紧扣，用实实在在的体温告诉她，这不是梦。“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日子。只看风景，不论是非。”
行程不疾不徐。郝卫青的伤势需要休养，她们便走走停停，遇上山明水秀之处，甚至会租下一间民舍小住几日。离开了陵州地界，认识她们的人几乎没有，世人的目光虽偶有好奇，但少了那份浸染着阴谋与偏见的锐利，变得寻常了许多。
这一日，她们行至一个临水的小镇。时近黄昏，夕阳将河水染成金红色，几艘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安宁的生活气息。
她们在河边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河道，推开窗，湿润的风带着水汽和隐约的桂花香拂面而来。
徐妙妙打来热水，熟练地帮郝卫青擦洗、换药。指尖触及那些狰狞的疤痕时，她的心依旧会抽痛。郝卫青察觉到她的情绪，覆上她的手背，温言道：“早就不疼了。妙妙，这些伤痕不是耻辱，是我们活下来的印记。”
“我知道。”徐妙妙低头，轻轻吻了吻那道最深的伤口边缘，“我只是……心疼。”
郝卫青心中一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两人静静依偎，听着窗外的流水潺潺与偶尔传来的摇橹声。
“这里真好，”郝卫青轻叹，“安静得让人心里踏实。”
“那我们多住几天。”徐妙妙立刻道。
晚膳是在客栈一楼用的。简单的三菜一汤，却因这江南水乡的景致而显得格外可口。邻桌是几个本地人在闲聊，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偶尔提到今年哪家的枇杷收成好，哪处的荷花开得盛。
正吃着，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跑过她们桌边，不小心跌了一跤。徐妙妙眼疾手快，俯身将她扶起，拍去她裙子上的灰。
女娃也不怕生，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徐妙妙，又看了看郝卫青，奶声奶气地问：“两个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徐妙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
“哦，”女娃似懂非懂，又指着郝卫青，“这个姐姐好好看，但是脸色白白的，是生病了吗？”
郝卫青难得地对陌生人露出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快好了。”
女娃的母亲赶紧过来，歉意地对她们笑笑，抱走了孩子。那妇人并无异样神色，只是寻常的客气。徐妙妙与郝卫青相视一笑，心中那最后一点因过往经历而绷紧的弦，似乎也在这寻常的烟火气里松弛了下来。
夜里，她们并肩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前。
“卫青，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去看江南的桃花，去听塞北的驼铃吗？”徐妙妙侧过身，看着郝卫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
“记得。”郝卫青也转过身，与她面对面，“每一句都记得。”
“那我们慢慢走，先把江南逛遍。春天看桃花，夏天赏荷花，秋天闻桂香，冬天……江南的冬天应该不会太冷，我们可以去泡温泉。”徐妙妙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然后，我们再往北走，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好。”郝卫青的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都听你的。”
沉默片刻，郝卫青忽然低声问：“妙妙，你后悔吗？跟我在一起，前路或许依旧坎坷。”
徐妙妙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那里平稳而有力的跳动：“郝卫青，你听好了。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是当初在影楼没能更早地看清自己的心，没能更好地保护你。而跟你在一起，无论前路是桃花源还是荆棘地，都是我徐妙妙心甘情愿，且无比庆幸的选择。”
她的目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世间，唯有你，是我心之所向，魂之所依。”
郝卫青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包裹，那些深藏于心底的、因过往经历而产生的不安与隐忧，在这一刻被彻底抚平。她靠近徐妙妙，额头与她相抵，呼吸交融。
“我也是。”她轻声回应，话语如誓言，“徐妙妙，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途。”
两人的唇瓣在月光下轻轻相触，这是一个不带情欲，却充满了承诺与珍视的吻。分离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在这陌生的、温柔的水乡夜里，她们真正地将彼此的未来紧密联结。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果真在这个小镇盘桓了许久。郝卫青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内力也在缓慢恢复。她们会在清晨沿着河岸散步，看薄雾笼罩的水面；会在午后的茶馆里听一段评弹，尽管不太懂吴侬软语，却沉浸在那婉转的曲调里；也会在夜市上品尝各种小吃，徐妙妙总是好奇地尝试，而郝卫青则笑着看她，偶尔帮她擦去嘴角的碎屑。
有时，她们会租一艘小船，由徐妙妙笨拙地划着，郝卫青则靠在船头，看着两岸白墙黛瓦缓缓移动。水声欸乃，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等我们老了，就在这样的地方，买一座小院吧。”徐妙妙停下桨，任由小船在河心轻轻荡漾。
“好。”郝卫青望着她，眼中是无限的缱绻，“院子里要种一棵桃花，一棵桂花。还要养一只猫，一只狗。”
“还要给你辟一间静室，让你可以看书、写字、抚琴。”徐妙妙补充道。
郝卫青轻笑：“你倒是会安排。”
“那是自然，”徐妙妙扬起下巴，故作得意，“你的后半生，归我负责了。”
阳光洒在郝卫青带笑的眉眼上，明媚得驱散了所有过往的阴霾。徐妙妙想，这就是她们拼死争夺来的未来——平凡、安宁，彼此相伴。
又过了半月，郝卫青的身体已无大碍，她们终于再次启程。离开小镇那天，那个曾摔倒的女娃和她的母亲来送行，塞给她们一包新炒的桂花糖。
马车再次行驶在官道上，目标直指传闻中桃花最盛的栖霞镇。
车厢里，徐妙妙拿出那枚从陵州小丫头那里得来的同心锁，银质的锁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将锁小心地系在两人随身携带的行李内侧。
“锁住了，”她看着郝卫青，眉眼弯弯，“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郝卫青接过那锁，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同心”二字，然后轻轻放下，转而捧起徐妙妙的脸，吻了上去。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温柔，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深入骨髓的爱恋。
“早就是你的了。”她在喘息间低语，气息拂过徐妙妙的耳畔，“从你在雪崩里紧紧抓住我的手那一刻起，就是了。”
车窗外，江南的景致缓缓流淌，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而她们，便是这画中携手同游的人，不再回头，不再畏惧，只向着有彼此的、开满桃花的远方，渐行渐远。
远走高飞，并非逃离，而是奔赴。奔赴向一个，只属于她们二人的，温暖而漫长的余生。
（番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