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剑云峰乱的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头一日清晨，惊鸿剑派弟子按例在演武场练剑，刚摆出“惊鸿三叠”的起手式，头顶忽然飘来一片乌云。里面裹着些细碎的冰碴子，专往天宝灵衡的方向落。
少年郎正端着架子指导师弟，冷不丁被冰碴子砸了后脑勺，灵力一岔，手里的长剑“哐当”砸在地上，剑穗缠了脚踝，差点摔个趔趄。
“天宝师侄这剑练的，怎么跟没睡醒似的？”阴离玄的声音从云里飘下来，“要不歇会儿？我瞧你这灵力虚浮，怕是昨晚偷偷练什么邪门功法了？”
天宝灵衡脸涨得通红：“谢……谢前辈提醒，晚辈知错。”
惊鸿老鬼远远看着，手指都掐进了道袍的料子。他这几日没少被阴离玄“捣乱”：库房里的灵草一夜之间全蔫了，查来查去是阴离玄嫌草药味重，随手布了个“枯荣阵”。
剑冢里镇压的历代掌门佩剑，半夜集体嗡嗡作响，弟子们吓得以为闹鬼，最后发现是阴离玄拿根草逗剑穗玩。
就连他自己闭关的石室，门楣上都被刻了个歪歪扭扭的“鬼”字，旁注“老鬼专属”——偏偏他连找上门理论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夜里偷偷把字磨掉，第二天一瞧，那字又在原地多了个笑脸。
第四日午后，剑云峰的禁制忽然震颤起来。惊鸿老鬼连忙整了整道袍，亲自往山门口迎去。
九霄琴心阁阁主苏慕言，带着浩然书院院长、烈火谷谷主、青虹宗宗主，四位正道巨擘竟一同来了。
远远就见苏慕言一袭月白长衫，怀里抱着架半旧的七弦琴，身后跟着的三位掌门各着本派服饰，气息虽不及合体境，却也是元婴后期的顶尖修为。
当他们走到山门处，目光触及崖边斜倚着的身影时，脚步却不约而同地顿了顿。
阴离玄正坐在一块悬在半空的巨石上，手里把玩着那面黑色小镜，镜光映着她眼底的笑意。见四人过来，她慢悠悠晃下石头，连衣襟都没理，只挑了挑眉：“哟，这是凑齐了打麻将？苏阁主，多年不见，你这琴还是没换啊？”
苏慕言脸上的温和笑意僵了一瞬，随即拱手行礼，姿态竟比对惊鸿老鬼还恭敬：“阴教主说了。此琴乃先母遗物，不敢轻换。”
他与阴离玄相识更早，当年阴离玄还未接任圣魂教教主时，曾在九霄琴心阁借过琴谱，彼时她便已是合体境，如今三十年过去，对方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其余三位掌门也连忙跟着行礼，烈火谷谷主性子最急，却也只敢低声道：“阴教主驾临惊鸿剑派，我等未能早来拜访，还望海涵。”
阴离玄摆了摆手，径直往琴音谷的方向走：“别跟我来这套虚的。你们来不就是为了那桩婚约么？正好，我也想瞧瞧，玄阴圣体配剑修，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跟着她往谷里去。木屋前的空地上，苏清颜正坐在石凳上擦拭那把镇魂琴，见众人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她今日穿了件浅青色的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琴纹，只是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几日她试着用灵力修复琴身的裂纹，可每当灵力注入，琴身都会发出一阵刺痛心神的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抗拒。
“清颜，过来见过各位掌门。”苏慕言招手让女儿到身边，目光落在镇魂琴上时，瞳孔微微一缩，“这是……”
“镇魂琴的残片。”阴离玄抢先开口，斜靠在门框上，手指点了点琴身，“可惜，少了关键的东西。上古蛟龙筋做的琴弦，还有镇魂石磨成的琴轸。这两样东西，你们九霄琴心阁库房里，好像藏着一块镇魂石吧？”
苏慕言脸色微变，他没想到阴离玄连自家库房的家底都知道。
他刚想开口辩解，却见阴离玄已经转向惊鸿老鬼：“老鬼，婚约的事别拖着了。四位掌门都在，今日就把日子定了，省得我天天在这儿看你俩演戏。”
惊鸿老鬼巴不得这女煞星赶紧离开，让人取来纸笔，递到苏慕言面前。天宝灵衡站在一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时不时偷瞄苏清颜，却没注意到少女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悄攥紧了衣角。
“清颜，你可有异议？”苏慕言轻声问道。
苏清颜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惊鸿老鬼的算计，天宝灵衡的贪婪，四位掌门的默许，还有阴离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最终落在镇魂琴上。琴身的裂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诉说着上古的遗憾。
她的人生，难道也要像这残破的古琴一样，被人随意拼凑吗？
“我……”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天宝灵衡打断：“清颜妹妹定是愿意的！我们早已心意相通，多谢各位掌门成全！”他说着，还想伸手去拉苏清颜的手，却被少女不着痕迹地避开。
阴离玄嗤笑一声，打破了这虚伪的和谐：“天宝师侄倒是心急。不过也好，就定在半个月后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惊鸿剑派的婚礼。”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却没人敢反驳。惊鸿老鬼连忙点头：“就依阴教主所言，半个月后举行婚礼。”
婚约就这么定了。四位掌门在惊鸿剑派住了两日，每日都要去拜访阴离玄，却大多是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
苏清颜每日都待在木屋里修复镇魂琴，话语也越来越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剑云峰上渐渐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弟子们忙着布置婚礼场地，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却没人敢靠近琴音谷。
那里时常会传出镇魂琴的嗡鸣，有时还夹杂着阴离玄的笑声，不知是在指点苏清颜修复古琴，还是在琢磨新的“捣乱”法子。
天宝灵衡每日都会去琴音谷外徘徊，想找机会和苏清颜亲近，却每次都被阴离玄的威压挡在谷外。
他越发急切，却也越发忌惮。阴离玄说过，她什么时候走，要看他的表现。
他只能盼着婚礼快点到来，娶了苏清颜，炼化了她的玄阴圣体，。
木屋里，苏清颜正用灵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一根新的琴弦。
那是阴离玄昨日扔给她的，是从圣魂教库房里翻出来的蛟龙筋，“算你运气好，这根筋还是当年我斩杀上古蛟龙时留的，够你修两根琴弦了。”
她看着琴弦上流转的灵光，又看了看窗外飘着的红色绸带，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坚定。
她拿起琴弦，缓缓缠上琴轴，指尖的灵力随着琴弦的缠绕，一点点注入琴身。
这一次，镇魂琴没有发出抗拒的嗡鸣，反而传来一阵温和的震颤，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意。
“看来，你也不想被人当成工具啊。”苏清颜轻声说，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道清越的琴音响起，穿过木屋，飘向剑云峰的上空。
崖边，阴离玄正看着黑色小镜里的身影。
林南义已经到了一座名为“落霞镇”的小镇，正坐在一家茶馆里听人谈论惊鸿剑派的婚礼。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镜子：“宝贝，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镜中的林南义似有所觉，忽然抬头望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千里之外的云雾，看到剑云峰上的那抹身影。
半个月的时间，在剑云峰的喜庆与暗流中悄然流逝。
婚礼前一日，天空下起了细雨，红色的绸带被雨水打湿，垂在廊下，像是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苏清颜站在木屋前，看着雨中的剑云峰，心中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