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带着“真实之眼”离开了，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而零则耐心等待着涟漪扩散，并最终吸引来下一条鱼。
他并未等待太久，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店铺模糊的橱窗，将外界的霓虹扭曲成一片片流淌的光晕。
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雨声统治着一切。就在这时，那扇深色木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风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与昂贵古龙水混合的气味。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与李明远的惶恐和陈锋的决绝都不同。
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肩头还沾着未拍净的雨珠。
他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而警惕，像一头习惯在黑暗中巡视自己领地的头狼。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的金属打火机，动作娴熟而充满掌控感。
他叫周啸天，是这座城市地下世界几位真正的掌控者之一，主要从事着军火流通和某些“灰色”金融活动，与各方势力关系盘根错节，是那种能在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的角色。
然而此刻，这位大佬的眉宇间，却凝聚着一丝驱之不散的阴霾。
“我听说，你这里能解决‘麻烦’。”周啸天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但这压迫感在接触到零那双混沌眼眸的瞬间，仿佛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零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因对方的身份而有任何态度上的变化，“那取决于麻烦是什么，以及……你愿意支付什么……”
周啸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措辞，“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些……不守规矩的新人。他们用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拿到了我几条关键交易线路的详细信息和几个‘安全屋’的精确位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我损失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几条重要的线也断了。这不像是我那些老对手的手法，太……干净，太直接了。”
零立刻明白了，是陈锋……他不仅用“真实之眼”曝光了巨山矿业的罪行，恐怕在搜集信息的过程中，也无意间或者有意地，在失去公正之心后，触及并记录下了周啸天这条隐藏在更深处的暗线。
这些信息，或许被他当作筹码，卖给了周啸天的对手，“或许是他自己某种更宏大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一个失去束缚的复仇者，其行为模式果然充满了“惊喜”。
“信息层面的精准打击……”零平淡地陈述，“你需要找到信息泄露的源头，并确保自身信息未来的绝对安全。”
“不止……”周啸天向前一步，手撑在冰冷的黑曜石柜台上，身体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我要他付出代价，同时，我需要一种……能确保忠诚，或者至少能及时发现背叛的手段。”
零的目光落在周啸天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找到信息泄露的源头，我可以给你指向性的线索，确保忠诚？有一种‘血契徽章’。
让核心手下佩戴，一旦生出背叛之心并开始策划行动，徽章会发热预警，并向你传递其即时位置，而让敌人付出代价……我这里有很多选择。”
周啸天眼中闪过精光：“代价呢？”零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细微的弧度，“你的‘恐惧’。”
周啸天一怔，随即皱起眉头：“恐惧？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零解释道，“你人生中，对于失去权力和遭遇失败，乃至死亡本身，所产生的那种本能预警情绪，把它交给我。
交易后，你将不再懂得何为恐惧，面对任何危险且任何绝境，你都不会再有丝毫退缩与犹豫。”
周啸天沉默了，混迹江湖数十年，多少次在刀尖上跳舞，恐惧感从未远离。
它像一根绷紧的弦，提醒他危险，促使他谨慎，是他能活到今天的重要原因，“失去恐惧？那岂不是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有恐惧，我可能会做出极其鲁莽的决定，那会让我死得更快……”他沉声道。
“或许……”零不置可否，“但也可能，因为毫无畏惧，你能抓住那些谨慎者永远不敢触碰的机会，攀上更高的位置。
风险与收益，向来并存，“更何况，你现在面临的危机，一个隐藏在暗处且手段诡异的敌人，传统的谨慎恐怕已经不足以应对，你需要的是……打破常规的魄力。”
零的话语，如同魔咒，敲打着周啸天内心的权衡。
他想起那些被精准端掉的安全屋，想起手下精锐的莫名损失，这种未知的威胁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让他寝食难安，“恐惧，在此刻确实成了某种阻碍……”
一股狠厉之色取代了周啸天眼中的犹豫，他能在腥风血雨中爬到今天，骨子里本就有着疯狂的赌性。
“好！恐惧……拿去！”他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零伸出手指，这一次，指尖凝聚的是一种暗沉和近乎黑色的能量絮流，带着一种冰冷粘稠的感觉。
“一点……”周啸天身体猛地一震，感觉某种与生俱来，深植于骨髓深处的本能被硬生生剥离。
一瞬间，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失去了某种底色，他依然能认知到危险的存在，比如知道枪能杀人，知道从高处坠落会死。
但那种伴随危险认知而来且促使肾上腺素飙升，促使心脏紧缩的“恐惧情绪”，彻底消失了。
他看向窗外的暴雨，想到潜在的杀手，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零感受着那缕代表着“生存本能恐惧”的暗沉能量没入体内，与之前的“喜悦记忆”，“公正之心”一样，被混沌同化。
他满意地取出三样东西：“一片边缘锋利且带着陈锋微弱气息的金属碎片，来自陈锋曾接触过的某个地方。”
一枚造型古朴且中心有着一滴仿佛活物般蠕动血珠的青铜徽章，血契徽章，以及一把通体漆黑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厄运之匕，能给被划伤者带来持续的霉运。
“线索、预警、反击……你的‘需求’。”零将三样东西推过去。
周啸天拿起金属碎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杀意。他收起徽章和匕首，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大步走入外面的雨幕之中，他的背影挺拔，再无丝毫来时的阴霾，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且毫无顾忌的决绝。
零看着他消失在雨夜中，知道又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一个失去恐惧的黑道枭雄，对上了一个失去公正之心和只剩下复仇本能的前记者。
这场混乱，已经开始交织，并且注定会变得更加……“有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陈锋正躲藏在某个角落，用“真实之眼”窥探着新的目标。
也看到了周啸天开始调动他庞大的力量，沿着那碎片提供的微弱线索，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般撒向城市。
混乱的涟漪，正在扩散……而他，混沌之神，依旧是那个唯一且愉悦的观众。
永恒的戏剧，角色已然就位，剧情正逐渐走向不可预测的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