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lo，蝉先生

作者：ZZZ

他曾是村级武者时，无人正眼瞧他。

十年蛰伏，从村级、市级、省级到国级，最终登顶世界第一。

亲手栽培的徒弟阿兰德龙却在他巅峰时刻背刺：“师父，世界第一的宝座该换人了。”

蝉先生重伤坠崖，世人皆以为传奇陨落。

三年后，村级武道大赛出现一个熟悉身影。

阿兰德龙率众追杀而至，蝉先生只轻笑一声：

“世界第一？不过是虚名罢了。”

那一天，蝉鸣震天，血色浸染村级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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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毒得很，像是要把黄土路面最后一点湿气也榨干，晒出龟裂的纹。槐安县，名字里带个“槐”字，这会儿也寻不见几片能遮阴的叶子，蔫头耷脑地挂在枝头。临时划拉出来的村级武道大赛赛场，就设在镇子东头那片废弃的打谷场上，尘土被脚步和偶尔掠过的热风卷起来，混着汗味，一股子燥烈。

围观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大多挤在几处残存的屋檐影子下，对着场中指指点点。场中两个年轻后生，拳来脚往，呼喝声在干热的空气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这种村级的小打小闹，实在引不起太大兴致，若不是为了那几个可怜的积分，和县里武馆那点微末的推荐资格，怕是连这点看客都攒不齐。

他就在这时候，走进了场子。

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肘部打着不太显眼的同色补丁。步子不快，甚至有些拖沓，像是被这日头晒得没了精神。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唇边带着些细密的纹路，是风霜刻出来的，但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映着这喧腾燥热的场子，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没人注意他。直到他站到了报名登记的那张破木桌前，负责登记的老头儿从一本边角卷起的旧账本上抬起眼皮，懒洋洋地问：“名字？”

“陈一鸣。”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像这黄土地上磨过的石头。

老头儿笔尖顿了顿，似乎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末了还是摇摇头，在名册上划拉下三个字。“哪个村的？”

“就镇上。”

“哦。”老头儿不再多问，递过来一个写着号码的粗纸片，“那边等着，叫号上场。”

陈一鸣接过纸片，没去挤那有限的阴凉，就在场地边缘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下席地坐了，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微微合上眼。蝉在头顶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叠着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这蝉噪，他听了许多年了。

有人隐约觉得这名字耳熟，凑在一起低声嘀咕。

“陈一鸣？好像在哪听过……”

“嗐，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能打出什么名堂的？”

“也是，估计又是哪个乡下把式练不出头，跑来碰运气的。”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过来。陈一鸣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真的睡着了。只有搭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处有些异于常人的粗大和老茧。

叫到他号码时，对手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件汗渍斑斑的无袖褂子，胸口一撮黑毛，看着颇为悍勇。汉子见陈一鸣这副瘦削模样，咧嘴笑了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兄弟，拳脚无眼，现在认输，省得受罪。”

陈一鸣没说话，只是按照最普通的村级武者切磋的规矩，抱了抱拳，摆了个中规中矩的起手式。

汉子啐了一口，低吼一声，踏步上前，碗口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捣陈一鸣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在村级比赛里，算是不错的水准了。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低呼，似乎已经看到那瘦削身影被打飞出去的场面。

拳头到了眼前。

陈一鸣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迟缓，只是侧身，拧腰，右手不知怎么就搭上了汉子挥来的手腕，向旁边轻轻一引。那汉子只觉得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柔韧力量带着他向前冲去，脚下顿时踉跄。陈一鸣的左掌同时在他肋下看似随意地一按。

“砰！”

一声闷响。

汉子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斜斜地倒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张着嘴，呼呼喘着粗气，脸上全是茫然，似乎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坐下了。肋下被按中的地方，一阵隐隐的酸麻，让他一时提不起力气。

场边静了一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下，但那精准到毫厘的时机把握，那举重若轻的发力方式，绝不是一个普通村级武者该有的。

裁判也愣了愣，才迟疑着宣布：“陈一鸣，胜。”

陈一鸣收回手，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对着地上的汉子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转身就走回那棵老槐树下，重新坐下，闭目养神。

之前的议论声消失了。几道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他身上。

接下来的几场，情形大同小异。无论对手是敏捷型还是力量型，无论攻势多么凶猛，陈一鸣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用最简单、最不起眼的动作化解，然后一击，或者一按，一推，对手便莫名其妙地败下阵来。他出手极有分寸，点到即止，对手甚至连轻伤都没有，只是短时间内失去了再战之力。

他就像在完成一件枯燥的差事，脸上看不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消息像长了翅膀，伴随着越来越盛的蝉鸣，飞出了这小小的打谷场，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决赛对手是本地一个小武馆的馆主，市级武者认证，在这槐安县算是顶尖人物了。馆主不敢怠慢，神色凝重，一套拳法使得虎虎生风，劲气鼓荡，将地上的尘土都卷了起来。

陈一鸣依旧是以那套看似平平无奇的身法应对，在密集的拳影中穿梭，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飘摇却不坠。直到馆主一招用老，气息微滞的瞬间，他欺身近前，食指与中指并拢，快若闪电地点在馆主胸口膻中穴侧方半寸处。

馆主浑身一震，攻势顿消，连退数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抱拳躬身，心服口服：“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陈一鸣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裁判高声宣布本届槐安县村级武道大赛冠军时，场边响起的掌声稀稀拉拉，更多的是惊愕和交头接耳。

奖品是区区一百元现金和一张盖着红章的获奖证书。陈一鸣接过，看也没看，随手塞进怀里那粗布衣衫的内袋。他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喧嚣和愈发灼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打谷场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带着一股与这破旧乡镇格格不入的彪悍气息，粗暴地碾过黄土路面，掀起更高的烟尘，吱嘎一声，停在场地边缘。车门打开，跳下来七八条劲装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最低也是省级武者的气息！

这些人迅速分开人群，动作强硬，毫不客气。原本喧闹的赛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住了，惊惧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最后，中间那辆车的后车门缓缓打开。

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尘土里，接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质料名贵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弯腰钻了出来。

他站直身体，面容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冰冷锐利，缓缓扫过全场。他的目光，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正准备离开的、穿着粗布衣衫的身影上。

全场死寂。

只有那无穷无尽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喊着，穿透凝滞的空气，刺得人耳膜发疼。

年轻男子轻轻掸了掸劲装上看不见的灰尘，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打谷场，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师父，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陈一鸣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背影在烈日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阿兰德龙，他曾经倾囊相授、视若己出的徒弟，如今的世界武道排行榜第一人。

终究，还是找来了。

陈一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一下。

他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觉有些陌生的俊美面孔，看着他那身价值不菲、纤尘不染的劲装，看着他那志得意满、隐含杀机的笑容。

陈一鸣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干涩，像秋风吹过枯萎的芦苇。

他抬起手，用拇指漫不经心地擦过自己的下唇，目光越过阿兰德龙，望向远处起伏的、被热浪扭曲的黄色山峦。

“呵……”他吐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卸下了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

“这村级赛场的蝉，真是……”

“……吵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