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磐在剧院附近一条昏暗潮湿的小巷里找到了顾随云。
巷子深处,堆积着陈年的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顾随云正靠墙站着,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滑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水渍。他手里攥着一个银色的扁酒壶,正仰头灌着,喉结剧烈地滚动,仿佛要将某种汹涌的情绪连同烈酒一起强行吞咽下去。雨水和酒水混合,从他下颌线滴落,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别的什么。
沈磐快步走过去,沉默地伸手,夺下了他的酒壶。
“还给我!”顾随云红着眼睛吼道,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伸手就要抢夺,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沈磐没有言语,只是用身体将他抵在冰冷的砖墙上,一只手轻易地制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另一只手将酒壶扔到远处的垃圾堆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却又小心地控制着,没有真正弄疼他。
“顾随云!”沈磐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能穿透雨幕和醉意的力量,“看着我!”
顾随云挣扎了几下,最终徒劳地停了下来。酒精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伪装,脆弱和痛苦赤裸裸地暴露在沈磐面前,无所遁形。他不再试图反抗,只是顺着墙壁滑坐到肮脏湿滑的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他……他偷走了我的画……我的创意……”顾随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哽咽和酒后的含糊,“他说他爱我……欣赏我的才华……可他只是……只是把我当成他江郎才尽后的踏脚石……”
雨水无情地打在两人身上。沈磐蹲下身,没有试图拉开他捂着脸的手,只是沉默地、像一个最忠诚的容器,承接了他所有汹涌而出的痛苦。
“他在所有人面前……嘲笑我……说我的感情……天真得可笑……”顾随云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屈辱和绝望,“那幅《墟》……是我的孩子……他把它抢走了……还把它变成那么恶心的样子……”
断断续续地,在雨声和酒意的催化下,顾随云将那段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彻底袒露的往事和盘托出——他是如何崇拜那位年长而有魅力的导师,如何全心投入那段掺杂着敬仰与爱慕的感情,如何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最珍贵、最不设防的灵感与草稿,最终又是如何被无情地背叛、剽窃,并在精神上被彻底摧毁和羞辱的过程。
沈磐始终没有说话。他没有安慰,没有评判,甚至没有递上一张纸巾。他只是蹲在那里,用自己挺拔的身影为他挡住一部分斜扫进来的冷雨,默默地听着。雨水顺着他短硬的发茬流下,浸湿了他的肩背和衬衫,但他毫不在意。他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卸下了所有玩世不恭盔甲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一阵陌生而尖锐的钝痛。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敏锐、洒脱、甚至有些牙尖嘴利的艺术顾问。这是一个被过去狠狠伤害、至今未曾痊愈的灵魂。而他,沈磐,一个习惯了用规则和距离保护自己的人也在此刻被这份毫无保留的脆弱,狠狠地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