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丽精神病院的诊疗区,总是弥漫着与病区不同的气息。这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柠檬清香,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光线被灯罩过滤得温暖而不刺眼。
一切都是精心设计过,旨在营造一种安全,专业的氛围,一种……掌控感。
洛言安静地坐在柔软得过分的单人沙发上,对面是新来的心理医生,林莫医生。
她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里面是剪裁合体的浅蓝色衬衫,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清澈而充满智慧的眼睛。
她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得疏离,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职业性温和。
“洛言,对吗?我是林莫医生,这周由我来和你聊聊……”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且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放松的韵律。
洛言微微点头,回以一个他练习过无数次的、带着些许迷茫和依赖的微笑,“林医生好……”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惊扰这房间里的宁静。
他像个最配合的病人,回答着林莫关于睡眠和情绪状态的常规问题。
他的回答逻辑清晰,甚至能准确地描述出自己偶尔“听到模糊声音”时的感受,措辞精准得不像个精神病人,却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那层“患者”的外衣。
但与此同时,他那属于神嗣……冰冷而好奇的部分,正在无声地运转,像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眼前这个“正常人”。
他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极浅的戒痕,肤色与周围略有不同,戒指摘下应该不久。
他注意到她记录时,笔尖在问到“与家人的关系”时,有几乎无法察觉0.1秒的停顿。
他注意到她笑容的弧度完美,但眼角眉梢的肌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长期维持某种表情后的疲惫。
一个试图用绝对的理性和专业来武装自己,但内心或许藏着某个缺口的人,洛言在心里给她贴上了初步的标签。
有趣,比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病人和护工,有趣得多,“洛言……”林莫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表示关注和倾听的经典姿势,“我看了你的记录,你似乎……很擅长让周围的人产生矛盾?”
她的目光平和,却带着洞察力,洛言心里微微一动。看来这位新医生,并非全然相信表面的一切。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兴味,“我不知道……”他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无措,“张叔叔他们吵架……赵阿姨哭……我很害怕……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抬起头,眼神像受惊的小鹿,恰到好处地蒙上一层水汽,完美的表演,将一个在混乱环境中不知所措且敏感脆弱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林莫医生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很快又被专业的温和覆盖。她安抚道:“别害怕,这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想了解更多情况。有时候,环境会影响我们的情绪,不是吗?”
洛言顺从地点点头,内心却在冷笑,“影响情绪?”不,我亲爱的医生,我是在解剖灵魂,欣赏它们在最微小压力下扭曲的舞姿。
接下来的谈话,洛言变得更加“坦诚”,他甚至“无意间”透露了老李对王护士的恐惧,赵阿姨对儿子的怨恨,还有周教授对数字和火焰的执念。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他只是像一个记忆良好的旁观者,将它们串联起来,呈现给林莫。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不仅在下棋,还在观察对手如何解读他的棋路。
林莫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提出几个引导性的问题。她的专业无可挑剔,但洛言能感觉到,她那完美的面具之下,有一种…探究的欲望。
她似乎不满足于仅仅处理表面的症状,她在试图寻找根源,寻找那个将这么多“混乱”联系起来的“因”。
“她怀疑了……”不是怀疑洛言是幕后黑手,而是怀疑这病院内部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不稳定因素,这正合洛言的心意。
诊疗时间结束,洛言乖巧地站起身,向林莫医生鞠躬道别。
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了林莫桌面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倒扣着,样式简单的相框。
走出诊疗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洛言脸上那副脆弱迷茫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且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回想起林莫医生那双试图洞察一切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和真实的弧度。
“一个好对手……”撕碎一个疯子的理智,是轻而易举的乐趣。但
撬动一个自诩理智、掌控一切的聪明人的内心防线,看着那完美的面具一点点出现裂痕,最终崩塌……那才是真正的艺术。
他不需要动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他只需要找到她那道隐藏的裂痕,然后,轻轻敲击。
人性本身的重量,就会将她拖入深渊,洛言缓步走在回病区的走廊上,心情愉悦。
他找到了新且更有挑战性的“玩具”,林莫医生,让我们看看,你那专业理性的外壳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黑暗?”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将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