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花雨力倦神疲地捡起盒子。
打开。里面有秘笈,但已被剪成碎末。少量残留于碎末的文字可以证明这就是秘笈。但盒盖的背面写着“废物”二字,与碎末笔迹相去甚远,所以这是对梅花听宇的嘲讽。她问许多悲:
“除去多欢前辈,绿洲还有多少顶尖高手呢?我说的是能转得动铜树的高手——转动机关匿于树洞,而树洞大小只够单手进入,所以不会有多人合力的情况出现。”
“绿洲遍地是高手,但满足条件的我只知道三个,那恶魔算一个,杨它与许岢也能做到。”
“他们仨知道这坟冢的秘密?”
“我只能说那恶魔绝对不知。”
崔花雨正想说话,却被墨自杨拦住:
“别猜啦,不重要了,再猜就真的是废物了。”
“二姐……”
“许多欢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你不能冒这个险,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崔花雨大吃一惊,“没有心法怎么练?你睡了九年,早将弱水断天诀忘光光了。”
“我自有办法。”
“大哥受尽魔根的折磨,他不会教你的。”
“我还嫌弃他呢,光有十般断天刀法远远不够,即便如你所言,他的原创双生刀无可匹敌。”
“你想提前打开梅花听宇的密室?”
“不。密室之约是杨不扬的唯一遗训,我不会破坏它。再者,他既已将《水天一色》一分为三,密室里便不会有完整的第二份。”
“难不成你想强行重组记忆?我知道二姐有这本事,但这也太伤人了。个中原理不用我来讲吧?”
“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更加健康的二姐。”墨自杨淡然一笑,紧接着扭转话锋:“我现在终于明白杨不扬的用意了。一分为三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魔根对身体的伤害。而伤害越小,就会有更多的生命来研究破解之道。”
“但是弱水断天诀的内涵与威力远在十般断天刀与八般弱水剑之上。你的做法很危险,我担心你抵不住魔根爆发。”
“没错,这是我必须承担的风险,但它同时也是成效最快的办法——《水天一色》最合理的修炼次序是先刀后剑再心诀,反过来则是速成法,但受到魔根伤害的程度也就最大。换言之,如果梅花听宇三兄妹在某个时间内还是不能破解魔根的话,那我就会死在最前面。”墨自杨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尘:“杨不扬认为我的天资最好,尽管幼时的我讨厌练武,但他还是将最难的给了我。这是一种信任。但悲观一点说,他拿我当试金石。”
笑了笑,又说:“不过他确实赌对了。”
“他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密室之约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届时什么都会明白的,二姐切莫瞎猜。”
“这不是瞎猜,而是判断——二十几年前他打破杨门铁律,将《水天一色》以实物的形式留给了许多欢,这说明他为破解魔根而穷尽一切手段,哪怕绝学旁落,也不愿放过任何资源。”
“要我说,他是因为爱情。”
“大错特错。要是因为爱情,他就不会离开她了。”
崔花雨一愣。墨自杨又说:
“武痴并不少见,杨不扬却有可能是个武疯子。”
“密室也许能给我们答案,二姐再等等。”
“别自我聊慰了。密室里要是有答案,杨不扬就不会死。”
崔花雨垂首叹气:“就像金钱与权力一样,《水天一色》太诱人了,以至于五百年杨门明知魔根致命,也要代代相传。”
“人生很多时候,学会放弃未尝不是一种拥有。但很难做到。我在想,若非为了救命,我真的会放弃杨门与《水天一色》吗?”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不许你再碰它。”
“你觉得我比不上许多欢?”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她必然留有新秘笈的底稿。即使她不幸罹难,咱们也能通过小娘找到它。”崔花雨苦口婆心,“不妨耐心等待海桑大师的消息,绝处逢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无论她生死,我也不会再去求人家——底稿一定在杨它手中。我们做妖精的,也是要脸的。”
“你怀疑杨它?”
“这不叫怀疑,这就是答案。”
“二十年啊,我担心大哥与芽儿等不及。大哥受困于心魔,病情急剧加重;而芽儿意外修得《花稼之舞》,且与八般弱水剑法贯通融会,年纪小小,武功修为却已臻绝伦,而水涨船高,魔根自然更是强大,目前虽有腾空道人神针制约,但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本就心如刀割的崔花雨一讲到易枝芽,三言两语便已哽咽。
“远远用不到二十年,因为许多欢已经给出了方法。如果我在她的基础上再有新的突破,还能大幅缩短时间。”
“她有全稿《水天一色》,而你只有弱水断天诀,行不通的。”
“她救起多悲姐姐的那一招,让我受益良多,甚至可以说为我打开了武学世界的天窗——那一刻我的脑海里骤然显现出十般断天刀法与八般弱水剑法的要领与精髓,尽管没有具体的实操动作。我想说的是,我发现《水天一色》的刀、剑以及弱水断天诀的武理是联通的,只要挖掘出这一个联通点,我就能在没谱的情况下完成刀法与剑法的修炼。”
“你这是在玩命。二姐听我一回好不好?就一回。大不了废掉大哥与芽儿的武功。没有武功也能过好日子。”
“别再说了。我不是任性,我要圆了杨不扬的梦,我要大哥小弟笑傲江湖,我要四季歌幸福美满。这不是煽情。”
“二姐……”
“不许哭。回室韦之后立即找到大哥,让他不要再练功了。除非生死攸关,否则也不要再使用武功。等着我回来。”
“二姐回上清?”崔花雨的眼泪终于砸落地面。
“不。”
“你还能去哪儿?”
“赤尾屿。而且我要留春霞作陪,光练武多无聊啊。”
“你想利用她引出希女子?”
“没错。你以为我要满天下瞎找啊?我要希女子拿芽儿来换——我要在破解魔根的同时找到芽儿,这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方式。”
“假若留姐姐不愿意呢?”
“她会愿意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她母女俩欠四季歌太多太多,必须还这个债。”
“我陪二姐办完这件事后再回室韦。”
“放心好啦,又不是去打仗。你要做的是,在密室之约前来一趟赤尾屿——拿上弱水断天诀,替我赴约。彼时要是芽儿也在便是最好的了。到达梅花听宇后,所有一切由大哥做主。”
“四妹记住了。”
“马上擦干眼泪。”
“我就爱哭怎么了?”
许多悲问墨自杨:“我能做点什么?”
“听她的。”墨自杨指着崔花雨的背影。
崔花雨转身走向沙橇。脚步坚定,眼泪也化为一份坚定。作为四季歌的一部分,梅花听宇又将大难临头,她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墨自杨做出了抉择,她也有了自己的主意。牵引骆驼掉头后,她说:“石头坟里有一池子,池子里的水有可能治好留春霞的伤。”
墨自杨三叩首,再将鹰骨笛置于棺椁之上,再将盒子放回原位,再上墓碑,再合铜树。坟冢又消失为沙漠的一份子。最后头也不回地跳上沙橇。许多悲为她递过水囊子,然后又打开酒囊子,喝了一口,又递给崔花雨。崔花雨一边大口喝着,一边招呼小红马与天。
骆驼展蹄启程。
沙漠又成为了记忆里的一环。但不是永远的一环。未来还会有全新的一环。环环相扣,直到剧终。
光阴似箭,一转眼又到了三月阳春。
洪州丐帮大院。上午。
墨自杨单骑闯关。丐帮弟子一路喊打喊杀,就是近身不得,也没具体交手,就像撞墙一样止步不前。这种现象持续到了丐帮大堂。墨自杨是第一个骑着马进入该地的人。
留春霞端坐帮主大位。赫以北侧坐。静候这么一个比五禽还要猖狂的年轻女孩。狗仗人势,天也一样,冲着他们大吼一声。丐帮各路堂主香主亦蜂拥而至,团团围住天。留春霞说:
“退下。”
“遵令。”来匆匆去也匆匆,众人退出,又招呼着陆续赶来的同仁们,团团围住丐帮大堂。
赫以北对墨自杨说:“下马。”
“我心情不好,你最好闭嘴。”
留春霞抢在赫以北前面说:“你找我?”
“马上跟我走。”
毁容多年,留春霞早已习惯了面无表情,但口气做不到,一层轻微的颤抖裹住了固有的傲气:“你是墨自杨?”
“走不走?”墨自杨默认了,但没有想认亲的意思。
“走。”
“我不同意。”赫以北倏然站立。
留春霞说:“赫哥稍安勿躁。”
赫以北罕见地不听领导:“我无权改变帮主的决定,但在丐帮之内,在我眼皮底下,我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又对墨自杨说:“你不该如此狂妄。”
“还有更狂的。”墨自杨马鞭横甩,甩出一阵劈里啪啦:“你听好了,三年之内,如果易枝芽不出现,我杀丐帮一个片甲不留。”
“二妹有话好好说。”留春霞拦在了二人中间。
“没什么好说的。让你手下备足野外生存所需物品,定期送至赤尾屿。直到易枝芽完美无缺地回到我身边。”
“好一桩异想天开的无本买卖。”赫以北肩部一抖,闷嘴葫芦剑自鞘飞出,再而划过一记消魂的弧线,落入主人的手中,并绕过留春霞,直指墨自杨面门:“你该留下点什么。”